历史是作家钟情的题材,作家总会有诉说历史的冲动,因为历史的迷人之处也许在于,我们永远也回不到历史的现场,克罗齐说,“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因此作家可以各显神通。田粟的《日出东江》是以抗日战争为历史背景,发生在岭南一带的东江纵队抗击日军的长篇历史小说。虽然这是以抗战为背景的主旋律作品,但是小说中可以看到从大历史的缝隙中透露出民间世界的光芒。《日出东江》疏离了抗战的宏大叙事,而是转向关注民间,抗战退而成为故事的背景,把寻找亲人的故事诉说地跌宕起伏,透过民间视角来还原民间性,以达到民间历史的重构,因此,民间性是《日出东江》的主要特质。
在大历史的动荡下,其实是一个丰富而生动的民间世界,那是一个个小历史的组合,作家田粟在《日出东江》中提供了可以感觉、可以触碰的历史。阿好、阿蝉、顺女是作家极力塑造的主要人物形象,三个可爱的小女孩,在兵荒马乱的动荡中,与家人走散,经历二十多年的种种磨难,终于,阿好、阿蝉与家人团聚,而顺女则始终下落不明。抗日战争战场的硝烟弥漫,以及英雄主义的高大形象,这种传统历史主义史观所注重的大历史、大事件的史诗般巨献,并没有出现在田粟的笔下,而是通过三个弱小女孩离散的曲折经历,表现出更具有传奇色彩的民间世界,同时揭露了残酷的战争对普通人命运的操纵,重构了民间历史,展示了作家田粟新历史主义的历史观,更关注普通人的生存,从人性的角度对历史进行关照。
当然,小说对普通人的关照,还有客观性的原因,因为作品中的主要抗日力量东江纵队,是中国共产党在广东省东江地区创建和领导的一支人民抗日军队,当时众多民间的力量参与了抗战,这是一个不争的客观事实。所以作品中还原了刘胜、郭趸、毕罡、鬼手、桂婶等一批有血有肉的普通老百姓抗击日军的人物形象,切入了真实的生活,更加增强了作品的民间色彩,营造出一个抗战时期真实的民间世界。
这种民间性的表达,仿佛为作品插上了翅膀,具有很强的故事性与可读性。《日出东江》中塑造的民间世界不仅具有传奇性,更有丰富的细节性,岭南地区民俗元素舞狮子、渔灯舞比赛的加入,以及当地百姓与日军比武,更加证明了历史场景的真实。历史的细节的生动之处就在于,对民间世界的生动刻画。柏克说,“没有作者的生动和丰富的参加,就不能够把读者完全吸引进去”,作为广东人的作家田粟,他深谙岭南的风俗民俗,所以,他能把一场舞狮子、渔灯舞在锣鼓喧天中被写得活灵活现,岭南的功夫也增强了老百姓的士气,历史的“烟火气”被突出和放大。通过这些微小的细节,尽可能突出历史的本来面目,那就是还有一个历史的真实,即民间世界的丰富与生动。虽然我们永远回不到当初的那个历史现场,但是历史仍然可以生动地出现在眼前,作家从更加多元的角度去想象和还原历史。因此说,文学作为文本与历史、现实有着深切的互动关系,在《日出东江》中得到了恰到好处的展示。
柏克还说,“作者的人格在故事中体现的愈多,我们在故事中找到的生命也就愈多”。不得不说,抗日战争中的日本人,也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日出东江》中,对于被侵占家园与土地的岭南人,他们对日本军人的态度,作家也有生动细节的描写。日本投降后,一名日军军医因为迷路而滞留中国,对阿好与阿蝉心生歹念而意外负伤,却被当地民兵送往省城最好的医院,伤愈后,日本兵自愿选择留在中国,在一所中学担任英语教师,直至去世。因此说,作家珍视他笔下的每一个生命,即便他是侵略的一方,他们也是民间世界一个普通而无辜的生命。但是,顺女被佐藤军官强暴后致孕的小生命,在发育到五个月时就已经全无生命迹象。然而佐藤的如意算盘是,等待孩子长大,他要他留在中国,让下一代更好地效力天皇。最后的结局是佐藤毫无悬念地死在了顺女的枪口下。在这里,所有生命的去留都通过作家的笔,作家田粟的安排也是极其具有象征意义的,这就是作家的生命体验和对生命的尊重。因此说,作品的思想高度即是作家的思想高度。
在当今的网络时代,往往会有消费历史的倾向,历史可能会被戏仿,或者恶意反转。那么,作家田粟为什么会在《日出东江》的大历史背景下建构一个丰富的民间世界。因为在大历史之下,有多少历史的碎片洒落于民间,来自于民间的暗流涌动,岭南的民间有岭南地域文化积淀的特有味道。身为广东人的作家田粟所执着追求的一种岭南民间文化精神,它可以引导历史的走向,即使在兵荒马乱的年代,也要保持一种规范,这就是一种民间立场。所以,我们会理解为什么顺女和她的母亲最后寻亲不遇,音信全无,不知生死,因为她们违背了民间立场的精神。所以,民间立场是一种精神、一种理念,它不再是二元对立、非黑即白的历史观,而是更加多元和包容的空间,以至于引导我们无限地接近那个本真的历史状态,这也就是《日出东江》提供给我们的价值所在。
(作者为深圳市特区文化研究中心博士、副研究员 刘洪霞)
编辑 范锦桦 审读 吴剑林 审核 詹婉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