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明月在

斯尔然
2021-03-10 08:09
摘要

七月的北疆深山,风吹草低,四处是盛开的野花,鼠尾草、香紫苏,云杉林下长着好大一片花荵,似欲飞走的紫衣蝶

最喜欢听人说自己家乡的风物与掌故。

有个卷发男孩子,说自己年幼时的好朋友是一只小羊,后来有一天,老鹰把小羊叼到了天上,只留他在草原哭喊不停。全班人听得鸦雀无声,眼睛眨巴眨巴,像是在幻想出一帧帧画面。我的故乡特别美,他说,叫索巴斯陶。

他的故乡我去过,真的美,有欧洲老电影中的山林与峰峦。其实不独他的故乡,北疆所有的草原、森林、湖泊都美极了。海蒂故事里,放羊小男孩心有怨气,把克拉拉的轮椅推到山下,轮椅顺着山峦一路跌下,压倒雏菊与野山花。倘若在北疆的山腰向下丢一个野苹果,那野苹果也会一路跌下马尾松与白桦林,滚到溪流中。

七月的北疆深山,风吹草低,四处是盛开的野花,鼠尾草、香紫苏,云杉林下长着好大一片花荵,似欲飞走的紫衣蝶。多雨的夏夜,住林中小木屋,屋体用圆滚滚的白桦木堆成,古拙可爱,还带着寒温带游猎式的天真。大姐捧回来一大簇黄蘑菇,那新鲜菌菇气味,离很远还能闻见。刚下过雨,老树虬须下长出许多蘑菇。我远远地看她们摘弄蘑菇,猜想是不是要像朝鲜族人一样晒干做酱。

远处云杉树梢粉白,不晓得是不是沾上了雾水。我年幼时画的所有树,都像是云杉,有心形叶片,枝桠似鱼骨头。若是再冷些,到了七月末,清晨草地上便结了冰霜花。羊的头盖骨挂在矮树上,不知萨满什么时候敲鼓来,为亡人招魂。

林子里有鹿,也有黑熊。娃娃们不要走太远啊!好心的牧民老人说。前几天,有个娃娃在下面林子里遇到了黑熊,娃娃被熊抱了一下,穿透了手掌。我们郑重地点头,并不怎么害怕。

河是浅蓝色的,太阳再大些,就变成浅绿,像晶莹玉石。脚下踩着重瓣野花,紫色、黄色、红色,一簇簇,就这么漫不经心地开。小鹿和熊会吃花么?在南方池塘边,我见过水牛吃莲花,长舌头裹住花儿,吞进肚子里,嘴巴上还黏着淡紫色碎花瓣,诗意极了。弯角青牛吃水莲,吃牡丹,总有古意。这里的牛儿也吃花,它们堂而皇之挡住路,吃蒲公英、野玫瑰与海纳花,不紧不慢,偶尔抬头打望你,又低下头,慢慢吃去。

黄昏时燃起炊烟,能嗅到针叶燃烧后的浓郁。马尾松不似枯枝叶,清香绵长。酸奶好滋味,可砖茶太浓太酽,索性走去不远处,向养蜂人讨来新鲜的格瓦奇。他们从俄国人那里学会用面包酿酒,还放许多黑蜂蜜。

我跟在牧人身后捡些小小枝桠,晚上在木屋点燃,烟在橘色灯火前弥漫,像是又回到树与人都被洒满金色的黄昏。可已经是深夜了,推开门,仿佛月亮就在眼前,低矮,明亮,能清晰看见里面灰白色的条斑。木屋里有羊毛地毯与毡子,团花图案,躺在地上读《白轮船》,月光洒进来,脸上镀了一层银。

在林中小屋,人总会生出许多怪念头,以为一切永恒,不知道永远有多远。那是神仙一般的时辰,温润良夜,伴着草虫鸣唱。我忘了它们唱了些什么。当时明月在,照着年华与誓言,若彩云西归。

编辑 高原 审读 刘春生 审核 张雪松 李林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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