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江南》杂志主编、作家钟求是来到深圳书城中心城的品牌活动“深圳晚8点”。此次亮相,他带来了最新小说自选集《昆城记》,同时也与在场文学爱好者分享了自己小说创作中的构思与价值取向,这种对题材与灵感的追寻,钟求是称之为“捕猎日常里的隐秘”。
谈起写作的渊源,钟求是说走上文学道路,“大概是比别人多了两样东西:一是比同学多了一张借书证,二是多了一份好奇心”。自小生活在浙江小镇昆阳的钟求是,四年级时拥有了一张县图书馆的借书证。在那个借书需要隔着一张柜台,由管理员从书架上取书的年代,他读遍了县图书馆里的几乎所有“库存”。“那时是一种比较浅层的阅读,但培养了我对于读书的兴趣”。钟求是受益于此,也经常向身边前来讨教子女教育经的朋友强调“初期阅读”的重要。
少年时代的钟求是爱看书,也爱“看热闹”,集市上的摊子,艺人的杂耍,街边的纷争,他都会夹在人群中看个明白。但钟求是的眼光更多带有对人的探寻与好奇,“街上的争端持续了半个小时,人群散了,我往往是获得消息最多的那个”。这种好奇和探秘,让钟求是获得了许多旁人未曾注意的细节,这种习惯性的积攒伴随着成长不断丰厚,在日后的写作中,随时从脑中抽调激活。几年前和朋友的一次酒聚,席间一名前来敬酒的中年男子令钟求是印象深刻:儒雅的面目,蓄一头长发,遮住了一边有缺损的耳朵,这种不和谐的形象让他敏锐地察觉到故事生发的可能。去年,钟求是发表在《收获》杂志上的短篇小说《街上的耳朵》一文中,主人公“式其”的中年,则以这样一种冲突的形象登场,因这只被头发掩盖的缺失的耳朵,小说的情节得以展开。
从中央民族大学经济系毕业后,钟求是曾在涉密单位工作多年,一度疏离了写作。而一位好友在异国的意外身故,令他在悲痛与恍惚中决意回归写作:“既然猜不透死亡的秩序与命定,不如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喜欢的事”。多年前,钟求是曾在一篇随笔中写到“写作是一种逃离”,而如今钟求是操持着《江南》杂志旗下三本刊物的日常工作,兼顾写作,他说:“我不是一个专职作家。”曾经希望逃离到写作中的钟求是无意追求封闭单纯的创作环境,工作和家庭生活中的琐事,也未能影响到他的创作心境。“我们无法逃离世俗,但在文学创作时,我能够拥有自己的精神生活”。现在的钟求是自然平和地在理想和现实之间自由穿梭,并不时在这条路径上撷取创作的养分,像极了当年那个穿梭在小镇集市上自得其乐的少年。而如今他的肩膀沉了一些:“不能陷在日常生活,也不能虚无地飘着,作家要通过描写表达对世界的看法和异见,也是职责所在。”
“我从未痛快地写作过”。钟求是坦言自己不是一个写作快手,对于语言的准确和逻辑真实的注重,令他不允许自己出现丝毫含混的表达。对此,作家东君曾撰文评价,“他努力让每一个字都服从每个句子,每句话都服从每个情节,每个情节都服从自己的叙事立场”,从而达到一种“内外一致的真实”。而如何达到这种真实,钟求是表示,除了过硬的写作技巧和思考,还需要一种探微的能力,也就是他口中的对“隐秘的情感”的抓取。对此,钟求是打了一个比方:“一个人的内心有很多房间,但大部分会在日常生活的消磨中被忽略,探寻并打开它们,这是作家要做的事情。”在钟求是看来,每一个人,每一种生活状态都有自己心灵的困境,这是需要作家触摸与慰问的重要内核。有重量的作品能让更多人发现并关照自己更广泛的精神世界,这个过程通常表现为阅读后产生的共鸣。
钟求是擅长将日常中特别的东西挑拣出来。“我的小说里常会出现人物的心理难题,与这些难题相遇缠斗,是一种快事,也是一种挣扎。我曾经提醒自己,只有受过难的文字,才能显得可靠,才有脱俗复活的质地。”自选集《昆城记》收录了钟求是近几年所写,先后发表在《收获》《人民文学》《十月》等杂志上的中短篇小说。其中,《两个人的电影》讲述了两个最普通日子的普通男女,每年要见一次面看一部电影,因为有了这一天,两个人心里就存着一道秘密的亮光。《街上的耳朵》则写了流淌的岁月和隐秘的情感,这种情感很容易被平淡日子淹没,但总会在某一时刻探出头来。在钟求是眼里,这些发生于日常生活中的别样风雨人事,不仅拥有常人的情感和行为,也更容易反射出人性的心理折光。
文学创作更加关乎社会价值还是文学趣味?钟求是并未给出绝对的答案,他认为,伴随物质生活而来的便捷与压力,让人们轻易地忽视了精神生活,而文学创作注重的精神空域,令作家将自己对生活的兴趣与好奇,热情与情趣传递给读者,这其中包含了一种毫不保留的真诚。他曾在随笔中写道:“写作仍是让人变得软弱的东西,可当我在现实中越来越软弱时,我就去指望自己在小说写作中稍稍勇猛一些。”在创作的过程中,钟求是对细节和人物的细致要求,使他需要以更敏锐和敏感的眼光审视生活、打磨作品,这种投入与捆绑,会令自己陷入现实情绪中的柔软地带,“帮助作品生成了越离地面的轻灵”。而在写作中的勇猛,“是对恶的不妥协,是不对题材和人物的思考有禁区,开阔而有高度”。
“文学正变得边缘化”,钟求是坦言目前纯文学正受到媒介更新和网络文化的强烈冲击。但钟求是是坚定的,他认为无论任何时候,一名纯文学作家要保持的初心,应当是成为一个“精神存量饱满,敢于对世界发表独特看法的人”。坚持自己的文学观和态度,用有高度和深度的作品说话,是一个作家拥有读者基础的前提。在社会生活贫乏,信息流通相对闭塞的年代,文学承担了本不属于它的社会信息传达的功能。“现在的文学回归到一种正常的状态”,但全社会,特别是年轻人对于深度阅读的重视仍需被大力提倡。“我们的审美水平和精神高度要跟得上社会的发展速度”。
钟求是也是自信的。“文学是一个母本,是其他艺术手段的源泉,比如影视剧”。钟求是谈到,当前电影电视剧中的上乘之作,大部分是由精良的小说作品改编而来。他的小说作品,也曾有过多次影视化改编经历,其中由《谢雨的大学》改编而成的电视剧《五月的鲜花》为很多人熟知。在小说的母本支撑下,生发出的创作和想象空间是广阔的,观众在观影观剧后重读小说的情况也屡见不鲜。“虽然小说的直接读者在减少,但它的影响面是无可限量的”。
2009年,钟求是由温州文联来到《江南》杂志,2014年担任主编。负责《江南》杂志及旗下《江南·诗》《江南·长篇小说月报》的日常事宜。此外,由《江南》杂志社主办两年一届的“郁达夫小说奖”也因其体现民族精神,富有鲜活时代气息,纯粹而有高度文学品味的评奖标准而被赋予了较高的含金量。杂志社的工作,令钟求是将视野投射到更宽广的华语小说范围,他发现“城市生活导致的生活经验趋同,许多作品在切入点和表达方式上总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同质化严重的问题,令他迫切地想要看见新鲜的、动人的文字。钟求是希望更多的作家能够解开心理的束缚和逢迎,因为评价一个好的中国小说的标准,“是引起更多读者的心理共鸣”。
见习编辑 黄小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