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知霜有意

插画：同春

岁月向晚时，心里总会去想一些事情，对某些经历，或事物，仿佛开始有些明白了，可又似乎是并不明了的，很奇怪，也很纠结，纵然如此，个中缘由仍然难以说得清楚。譬如，在少雪的冬天里，我们是不是应该去知晓霜的那层深意。

这段时间，小城的温度维持了冬天该有的样子，有时甚至比往年还要低一些。低温晴好的天气，早晨总会有一层或厚或薄的霜，落在河流之间，落在山与田野之上。城里的街道和小区的草地上，难以见到霜，即使能见到的，也是淡淡的。霜，通常是在野的，无心时，也会是视而不见的，幸好我每天都要去凤凰山。车子进入山区，看路边的枯草上有一层霜，阳光照射不到的暗处，霜是淡青色的，阳光下的霜却白得晃眼。相比之下，我更喜欢看青色菜叶上的霜，菜地里的青菜、莴苣、大蒜之类青叶蔬菜上覆盖着的一层霜，有绿色的菜叶作为陪衬，清新而又好看。大片的油菜、小麦地里，一眼望去，整齐的垄上，就有了一些浓霜该有的气势了。而油菜地里的霜，似乎更好看一些。

经霜的青菜、大白菜，便有了丝丝的甜意，不知道这是岁月的回甘，还是浓霜的深情，我不愿去深究，也不想去探问，有些缘由，还是糊涂一些的好。世事洞明，未必就是有意思的一件事情。我情愿认为，这是霜与那些耐霜植物的一次密语，一场约会，它们悄悄达成了某种神秘的共识，才成就了岁月向晚的甜蜜滋味。如此说来，霜是有情有意的，至少对在野的农作物如此。

《晋书·阮籍传》上说：“籍又能为青白眼。”读到这句话的时候，就觉出了阮籍的真诚，如此真诚的人，也一定是可爱的。青眼，是眼睛正视，是表示对人的喜爱或尊重。我们也喜欢把霜说成是青霜。青霜，是对一场霜的尊重，还是对发现或是喜爱霜的人的一种尊重呢。这还真是不好说。

大概是从小受到祖辈和父辈的影响，当我在黎明看到田野里的一地青霜时，我总是有些莫名的开心，这大概是在长辈们对我的耳濡目染里形成的。霜如雪，无雪的冬天，有厚厚的浓霜，也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爷爷在有霜的清晨，通常会说“昨天晚上落霜了，霜好厚啊。”我总能听出爷爷语调里透露出的某种欣喜，我知道他开心的原因所在。霜浓土冻，明年庄稼地里的病虫害就会少一些，庄稼不仅易种好管，收成也会更多一些。一场厚霜，就是上天给予乡村的一种恩厚的赏赐。霜，对于乡村，有一种满怀深情的眷顾，我的祖辈、父辈和乡亲们无疑读懂霜的深意，他们对秋冬时节的每一场霜，都是满怀感激之情的。

一些植物似乎也懂得了霜的这层深情，它们借着一层霜，向乡亲们展示自己，也炫耀自己。柿子树在乡村的房前屋后，并不显眼，可乡村里总也少不了那些随处可见的柿子树。柿子树皮实，如朴实的村民，可柿子树是有情意的一种树。青柿上面有一层白霸。柿子红了，霜意也浓了。柿子被制成杮饼，上面仍有一层白白的霜，那是一枚柿子在岁月里老了，它坦然地收藏了这份时光的老。老了的柿子，内心甜蜜。我们看到了，心里有了秋天的霜意，目光和柿子一样，有了温暖的色泽，有了些珍惜的意思在。柿子会老，时光会老，我们也会在时光里慢慢变老。珍惜一枚柿子上的霜意，也是在珍惜我们怱怱流逝的时光。

风霜雨雪，或是一株植物，对于我们总是有情意的，有时我们看到那样一份情意，有时我们看见了，也习以为常了，有时我们可能没有看见。应知霜有意，是我们应该对一场霜意的理解、尊重和感激。

编辑 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