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风相从》展侯军诗并书
卢丰的来函——
艺术的价值归根结底是奔着沟通灵魂而去。从赵士英老师远距聚焦《好风相从》,用一个“雅”字概括了展览之精髓,乃是从外在的事物还原到具有心灵性的事物。 展览自觉与不自觉之间地把虚拟和现实成为了同步的佐证,展览的艺格没有流于眼前光鲜,没有流于生活表层的“花活”,没流于平面复制,没有流于“搬运工”的角色,方臻达此境。 在盛誉背后,“雅”准确地道出了参展诸家的创作态度,在这一思潮回应下,包含着对中华文字的敬意,并努力表现出物象与心象交融出的美学魅力。雅逸天成的作品,一定是多少次在作者的心灵上敲打过,是求索征途贯之的文化精魂。此展让几位艺术领跑者形象在同道眼前粲然清晰起来,他们颇有创意地缔造着高效、持久的文化氛围,在珍惜与交融中体悟着参展作者“我”与我、“我”与他人、“我”与展览“文化定位”的关系,形成文人呼应的现象。 惟愿“寄荃堂”在“好风相从”的后效应中,珍惜和借助堂友“向雅”的精神层面,意蕴深广,精妙赋形,以新的载体活动,再次无限接近理想的可能性。
侯军的回复——卢丰先生:你在来函中提出,赵士英先生“用一个‘雅’字概括了展览之精髓,乃是从外在的事物还原到具有心灵性的事物”,换句话说,就是用一个“雅”字,将《好风相从》的外在物象引申到内在心象的层面。鉴于你的立论是由赵士英先生的留言而引发,故而我为了论述的便利,也为了读者阅读的顺畅,特将赵老师的这段留言,全文引述如下——《好风相从》展,使人不由的想起古人的文章,“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这不就是人们所向往的精神世界吗?比起那些“大展,特展,荣誉展”等等令人目眩神迷的“展会”,“好风相从”只占一“雅”字,足可名世矣!针对赵老师的这段留言,你阐释了“雅”字在展览中所蕴含的独特价值,即:“‘雅’准确地道出了参展诸家的创作态度,在这一思潮回应下,包含着对中华文字的敬意,并努力表现出物象与心象交融出的美学魅力。”好一个“物象与心象交融”,在这里,你已经触碰到中华审美的一个核心问题。在我看来,中华民族的审美判断中,一直存在一种“向雅”的趋向。雅俗之间,虽说总在互相转换,但“向雅”的一极,似乎一直主导着两者的此消彼长。“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固然代表着雅俗两者的文化形态,但即使在民间,也一直存在着对“阳春白雪”的倾慕和向往,即便“离俗得雅”难以实现,那至少也要逐步“脱俗近雅”。在中国最早的诗歌总集《诗经》里,第一次以“风雅颂”来分类,大体划分了三种艺术风格的不同功用:风是民间的,通俗的;雅是高雅的,文人的;而颂则是庙堂的,宫廷的。事实上,居于核心位置的,恰恰是那个“雅”字——民间的风,有一种贴近雅文化的天然取向,故而出现了“风雅”融合的新意;而宫廷的颂,则居高临下地吸纳雅文化的精髓,使帝王气象中除了奢靡铺张出的堂皇之外,也融进若干文人雅文化的气息——历朝历代,都少不了御用文人和皇家画院,就是这种趋近性的明证。由此可见,雅文化确实是中华审美文化的核心要素。
然而,当一个社会出现某种政治取向上的动荡,或者文化潮流出现某些颠覆性的变革时,也会出现雅俗之间的逆转和跌宕。譬如,20世纪初,西方出现对传统的古典的雅文化的席卷式颠覆,以及我国一段时间内对以传统文化为代表的雅文化的扫荡,都属此类。在我的少年时期,到处充斥着“知识越多越反动”的反智主义声浪,充耳皆是宁要“下里巴人”、不要“阳春白雪”之类似是而非的悖论。“美”成为禁区,“雅”成为忌讳。这种自幼及长的灌输,确实曾经让我感到十分迷茫。以至于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我根本不知“高雅”为何物!扫荡一种文化非常容易,修复它却很难很难。我们曾经走过弯路,如今要回转身来,重新寻找雅文化的坐标,需要更漫长的时间。现在的问题是,不是我们不想追寻高雅文化的坐标,而是我们已被各种各样“伪高雅”弄得不知所措,单举一个例子,西方现代派中的“波普艺术”(Pop Art),原本是从流行文化中汲取风格和题材的艺术,是专门解构和抵制传统的高雅文化的一种通俗文化,当其被某些时髦艺术家从西方拿到国内,竟然摇身一变成了“高雅艺术”;再如所谓的“流行书风”,原本就是与传统的经典书风相对立的,就像流行歌曲一样,属于通俗的范畴,却被某些书家和论者奉为“高雅艺术”。至于那些几乎沦为杂耍一般的“吼书”“丑书”“乱书”之类,本来与经典雅文化毫不相干,却时常被“装扮”成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呼朋引类,招摇过市,令人真伪难辨……
《好风相从》展赵士英先生书法
《好风相从》展马元教授画扇面
寄荃堂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号,无力扭转这些乱象,也无意厘清所谓真雅假雅。我们以一个自发的、小小的《好风相从》展览,表明我们对高雅艺术的虔敬,阐释我们对雅文化的理解,恰如你在来函中所说:“艺术的价值归根结底是奔着沟通灵魂而去。” 而“雅逸天成的作品,一定是多少次在作者的心灵上敲打过,是求索征途贯之的文化精魂。”显然,你看懂了《好风相从》百多位艺术家的“初心”和“精魂”,因此,你对寄荃堂以及堂内诸多堂友们给予厚望——“惟愿寄荃堂在《好风相从》的后效应中,珍惜和借助堂友‘向雅’的精神层面,意蕴深广,精妙赋形,以新的载体活动,再次无限接近理想的可能性。”卢丰兄说得真好!不过,我深感你的期望值实在过高了,我们不一定能做到。但是我们会朝着“向雅”的方向继续努力。谢谢你给我们设定了如此明确而高远的目标——卢丰兄如今也是我们“堂里人”了,就让我们共同努力吧!
“惜缘”的堂风
卢丰的来函——
中国人喜欢用“同”来为自己划定各种关系网和圈子,那么“寄荃堂”就是同寄意兴、同抒感慨、极具份量的沙龙。“好风相从”展的翰迹,既有恢弘的气象,又不时透露出生动活泼的意趣;既高古,又富有现代气息,几乎不受任何阻碍地“吸睛”着不同年龄段的读者。展览作品给人的思想以驰骋的余地,让人欣赏书法就像是在欣赏诗词。臻此境界,谈何容易!以“取一瓢”的心态,就感渗透出沉静而散远的气象,让人折服。艺术本身就是思想的写照 ,此展收摄着密切关注寄荃堂的传统社会精英,是由一个个禀赋、环境、志趣、毅力、机缘的堂友的一次同道而行。该是艺术追求内在逻辑的展开,也是外部环境的催化。已然明证了堂主保持着文化根性的思考,统摄和谐地找到一条汲取多种要素的渠道,并在“毋走常蹊”中,带来的是通贯、糅合和整全性的风貌。
侯军的回复——
谢谢卢丰兄的评点!你的视野远超一个小小的寄荃堂,也延展了《好风相从》的境域。我赞同你所说的“艺术本身就是思想的写照”。没有思想,没有主旨,所有的艺术作品都成了“无主游魂”“散兵游勇”,观者无法从你的艺术中看到你的所思所想,欣赏也就成了“浮光掠影”,难以引发心湖的涟漪。《好风相从》原本并未设定什么主旨和思想。我们起初只是邀请堂友们一起玩一玩儿,网上雅集,线下聚首,让平时难以交流和沟通的堂友们,以“寄荃堂”的名义聚合在一起,共享我们自己的一次艺术欢宴。但是,及至后来,展品越来越多,摆在一起一一欣赏,却如你所发现的,“此展收摄着密切关注寄荃堂的传统社会精英,是由一个个禀赋、环境、志趣、毅力、机缘的堂友的一次同道而行。”这真是一次美妙无比的“偶遇”和千里赴约的“重逢”——说是“偶遇”和“重逢”,是因为这些堂友或许早已在群里、网上、朋友圈里,各自知其名姓,欣赏各自的艺术,却无缘聚于一堂,这次《好风相从》恰好“生逢其时”,给了“同道”们一次同堂比肩,互认好友的良机。我发现不少参展艺术家之间,已从素不相识,变成了“同堂好友”,不只在《堂会》中可见他们的互相评点,同声相应,即便在朋友圈里,也时常可见他们之间的互赞互评切磋交流……我因为是他们共同的微友,所以能经常“窥视”到他们的互动。心里说,真好!
《好风相从》展顾风先生书法:同声相应,同气相求
由此,印证了你所说的那个“同”字——“中国人喜欢用‘同’来为自己划定各种关系网和圈子,那么,寄荃堂就是同寄意兴、同抒感慨、极具份量的沙龙。”我在写作那本《孤独的大师》时,曾经对西方、特别是法国19世纪的“沙龙文化”,印象颇深,特别羡慕;相比较于中国古代的文人雅集,感觉这两种模式恰好代表了东西方文化人的两种交往方式。东方的雅集是散淡的、松散的,无固定时间也不设定固定参与者,体现着东方文人的潇洒率性;而西方人是严谨的,讲究规矩和制度,因此,他们的“沙龙”是设定门槛的,有专门的品评机制,后来不只是要聚会,还要展览,还要定出孰高孰低。相比之下,你说寄荃堂是个“同寄意兴、同抒感慨、极具份量的沙龙”,是高抬我们了,只能说是有点类似而已。其实在我看来,寄荃堂更像一个建立在互联网基础上的松散的“雅集”,而且,隐约体现着佛家所谓“一期一会”的意味——每次相聚,都有不同的参与者;即使聚齐了同样的参与者,其聚会的环境、氛围、主题、心态,等等,都有所不同。这也就是说,每次聚会都是唯一性的,不可能完全相同。因此,佛家讲“惜缘”,因为每次有缘相会,皆是不可替代过往不复的。我觉得,这一点特别适合于寄荃堂,因为我们的每次堂会也是不可替代和过往不复的。相遇虽是“偶然”,重逢更是有缘,因此,我一直很“惜缘”!故而,我期望“惜缘”也能成为我们寄荃堂的一个“堂风”——不知各位堂友以为如何!我与卢丰先生的这一系列《手谈》,暂且告一段落。相信我们以后还有机会继续《手谈》,乃至面谈。(2020年12月22于北京寄荃斋)
编辑 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