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藓

07-24 08:23
摘要

朱铁军

 

认识的植物中,最喜欢的是苔藓。它们似乎可以生在任何僻处,石壁、缝隙、角落,以及树根或树干。只要环境潮湿、半阴或有散射光,便能活得鲜绿盎然。苔藓是最低等的高等植物,它们结构简单,没有维管组织,没有真正的根茎叶分化,即便有些厉害的,生出假根茎来,在生物学上也只能叫作拟根、拟茎。感觉卑微得不行,似乎再羸弱些,就要被踢出高等植物队伍似的。现在流行的绿植微景观或新式盆栽,也多以苔藓铺底,把它们当作装饰物和配料。虽然很少能被人看见或想起,但丝毫未影响苔藓蓬勃的生命力,它孤生独长,喜湿避阳,好像只活给自己看,颇有一股“人不知而不愠”的君子气质。


有部以《苔藓》为名的韩国电影,改编自漫画,其片名隐喻,指向一个孤村中依附于强权的村民们。作品有思想深度,意象的阐释也不无道理,文化脉络在流转与衍变中生发新的孢子,虽有异质感,却也能够接受。另外有部日本的科幻电影,也是改编自漫画,讲人类移居火星之前要先改造其环境,为了建立类地生态系统,首选的两位动植物先驱,一是苔藓,二是蟑螂,都是生命力极为强大的代表。然而若干年后,蟑螂急速进化,甚至化为人形,像人类本能地反感它们一样,第一次见到地球来客时,蟑螂人便率先发起攻击,保卫他们的星球。苔藓呢,仍然安安静静地活着,努力地建构着新世界,即便去了火星,也不改本色。


故乡老房子的西侧,有处小园,种着两株葡萄,数棵草莓,作为北方珍贵的水果,它们姹紫嫣红,忠诚地结实作果,颇受父亲的重视与青睐。每个秋天,葡萄们都很争气,真如辛弃疾所赞的那样,“累累小摘便堆盘”。可我并不爱吃成熟的葡萄,觉得甜腻软烂,远不如青果时那股酸美与爽脆。许是熟视便会无睹,我不甚关心葡萄,反而钟情于依着西墙根自生的那片苔藓。钻过葡萄齿锯中裂的叶片,我总是蹲下去和苔藓们对望。那时我并不懂苔藓的种类,什么角苔属或泥炭藓目,只觉得凝视久了,它们团团簇簇的,仿如一个个银河系。少年时莫名多愁,每至葡萄压架时,我便知道,苔藓们即将在干燥的秋日里逐渐萎败。作为收藏了我许多秘密的沉默朋友,它们以半绿半黄的面色向我作别时,天空便愈发高深起来,风开始夹带凉意,虫鸣渐稀,星子遥遥,仿佛一切都在告别的蓄谋中悄然远去,直至冬来,万物俱寂。


南方是不缺苔藓的,并不像刘禹锡那所没什么人常来而导致“苔痕上阶绿”的破房子,南方的苔藓甚至可以在行人步道的缝隙好好地活着。在我单位停车场的小门西侧,凭着空调滴水和背阴,也有一群可爱的苔藓,我们每日相见,属于点头之交。在亚热带季风气候和长夏短冬的多雨之地,它们坦然地出世,君子也能立于人来人往处,不隐遁,不潜藏,也无需孤芳自赏。只是我再无秘密能够相予,光阴飞驰,城市坚硬,生活好像已经无法迎纳和包容那些无来由的、不再具体的忧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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