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乡有座王大中丞祠 | 第五章 呜咽的海疆

宝安湾
06-04 08:12
摘要

郭海鸿

第五章

呜咽的海疆

深山驻留(二)


(接上期)

进入冬天,在第二次迁界的浪潮中,温阿贵和舅子们两家被冲散了。舅子们带着老岳父,随着人群往不同的方向去了,而温阿贵和村里的乡亲们,也没有像出来时那样抱团,而是各自为战,前脚走的,不再管后脚走的,后脚走的,跟不上前脚的,第一次迁界的难民,和第二次迁界的难民混合在一起,向内陆逃去。他们没有“安顿”这个概念,只知道奔走,今天这里,明天那里,只知道离家乡越来越远。因为到处都是流浪的人,拖家带口,到处都被翻找、折腾过了,谁也不知道哪个地方能停下来。

如果说西乡村民温阿贵家中两位老人的意外亡故,是对这个家庭的沉重打击,那么,在这个迁界历史时期,无辜死亡的老百姓,已不仅仅是数字,而是一块土地上的血泪记录。

虽然经历了强令驱赶,东躲西藏,苦不堪言,温阿贵和大部分迁民一样,还抱有“很快就可以回家”的幻想。一开始乡亲们都能咬紧牙关,抱成一团,艰难度日,谁也不忍妻离子散。可是,颠沛流离的日子久了,带出的银两也用尽了,生活毫无着落,就出现了“夫弃其妻,父别其子,兄别其弟”的凄惨场面。

做丈夫的哭着送妻子走,说:“你暂且跟他人去做婢女吧,免得大家都死在一块。”做父亲和兄长的眼含泪水,命令儿子和兄弟离开,说:“你暂且到人家去打工吧,能养活自己就行了。”还有被逼得卖儿卖女的,“斗粟一儿,百钱一女”,被卖入大地主家。有的地主根本“不捐锱铢,不烦粒米”,就让人家全家都成了他的奴隶。那些无处安身的人家,身强力壮者去投军,混口饭吃,年老体衰者和妇女儿童就只能沿途乞讨。也有重廉耻的人家,不愿行乞,无计可施,就到荒野采来毒草研水,举家同饮而死。

起初,温阿贵听到的悲惨事件,多是发生在“外村人”中,后来,一同迁出的西乡、福永、归德、南头乡亲里,也出现了许多夫妻分散,卖儿卖女的情况。他感到了后怕,这日子怎么过下去,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同时期广东新会乡土诗人、江门水南人黄居石也是“迁海移界”的受害者,他被迫离开故乡,迁徙到肇庆谋生。期间他写了许多反映“禁海迁界”导致民不聊生的写实诗歌,最出名的要数长诗《徙村行》,诗云:

新朝防海不防边,威令雷行刻不延。

相传徙村诏昨下,居人犹疑未必然。

已报大人巡海上,力役征徭交鞅掌。

令尹仓皇出郊迎,牛酒猪羊忙馈饷。

犹恐菲薄慢王师,计田派饷日公议。

民力竭矣胥吏饱,岂无老弱死鞭笞。

惊看村前一旗立,迫于王令催徙急。

携妻负子出门行,旷野相对啜其泣。

孰无坟墓孰无居,故土一旦成丘圩。

此身播迁不自保,安望他乡复聚庐。

君不见咸阳三月火,顷刻烟尘起青琐。

吁嗟,谁绘郑侠图,流离载道天难呼。

回首昔年烟火地,青青草树暮啼乌。

黄居石诗歌所反映的,是江门新会的迁界状况,和新安县一样,新会也遭到迁界的残酷破坏。有统计数字表明,禁海迁界政策实施八年,新会沿海农村毁掉良田50余万亩(占新会全县田亩总量的六成以上),被迫离家迁徙到异地的新会百姓8000户,约占全县户数五成以上。可见,以新安、新会为代表的迁界县份,遭到何种冲击破坏。

一转眼就过去了四年。不知辗转了多少个地方,现在温阿贵落脚在东莞常平的一个深山老林里,在一位本地人的帮助下,驻留此地,和一家路上相识的南头人结伴,搭棚落脚,本地人允许他们开了几块坡地,种上番薯、木薯等,山脚下的水沟边种上些芋头,算是过上了一段相对稳定的日子。(未完待续)

摘自《祠堂记:巡抚王来任的来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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