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诗学|忽与一樽酒

宝安湾
05-13 09:03
摘要

赵目珍


今《陶渊明集》中有一组题为《饮酒二十首》的诗,序云:“余闲居寡欢,兼比夜已长,偶有名酒,无夕不饮,顾影独尽。忽焉复醉。既醉之后,辄题数句自娱,纸墨遂多。辞无诠次,聊命故人书之,以为欢笑尔。”可见这二十首诗是闲居无聊之时,饮酒后所作。尽管陶渊明自言其目的是“自娱”“以为欢笑”,后世的研究者却十分重视这一组诗,如郭维森、包景诚认为:“本组诗虽是酒兴之作,但时局之影、平生历程、清操与鄙猥之分,绰然可见。”(《陶渊明集全译》)孟二冬认为:“在这二十首诗中,诗人多方面地反映了自己的生活、思想、志趣与情操。”(《陶渊明集译注》)在结构与写法上,陶渊明说这一组诗是“醉后辄题数句”“辞无诠次”。研究者(郭维森、包景诚)却认为:“随意中章法自见。”意谓看起来随意,其实内中自有章法,具体表现为:“首章大处落笔讲衰荣,次章述善恶,以下辘辘而转,意情自生,末章复归道义,并以‘醉’收题。”

关于这一组诗的具体创作时间,略有二说。或认为“约作于晋义熙十二年(公元416年),陶渊明五十二岁”(郭维森、包景诚);或认为“约作于晋安帝义熙十三年(417),陶渊明五十三岁”(王瑶、孟二冬、袁行霈,但袁行霈在年龄上有不同意见)。从序中所谓“比夜已长”看,这组诗作于秋冬之际。从内容上看,这一组诗不全与饮酒有关,主题并不统一。或因为都是饮酒后所作,故题为“饮酒”。《文选》和《艺文类聚》曾节录其中的第五首、第七首,题为“杂诗”,《续梦溪笔谈》也曾引第五首中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两句称为《杂诗》,或许正是看出了其内容之驳杂。方东树《昭昧詹言》认为:“据序亦是杂诗,直书胸臆,直书其事,借饮酒为题耳,非咏饮酒也。”概括得非常准确。

《饮酒二十首》的第一首从“衰荣无定”发端,全篇主题亦正在此。陶渊明说:“衰荣无定在,彼此更共之。”衰败与荣华并不是固定不变的,二者往往彼此相倚,就像《道德经》中所言:“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接着陶渊明用秦代东陵侯邵平的典故来进行例证:“邵生瓜田中,宁似东陵时!”据《史记·萧相国世家》载:“召平者,故秦东陵侯。秦破,为布衣,贫,种瓜于长安城东。”陶渊明的意思是,当邵平在长安城东的田中种瓜时,他已经与在秦做东陵侯时完全不同了。就像“寒暑有代谢”,“人道”也“每如兹”,人世间的规律也是如此。如果你是个通达的人能够领会这一点,你就会相信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不会再怀疑,所谓“达人解其会,逝将不复疑”。此时的陶渊明已经悟到这一层,所以他说:“忽与一樽酒,日夕欢相持。”快给我来一樽酒吧,让我每天都痛快地畅饮。

从基调上看,这首诗是沉稳的,看不出陶渊明有任何焦灼感。袁行霈“析义”谓:“既已参透天道与人道,故不以一己之穷达为意,而能安贫守拙,躬耕自乐。此诗语调平静、通达、自信。”(《陶渊明集笺注》)但就在做此诗的年月前后,刘裕权威日重,即将行篡晋之事。渊明曾在刘裕幕中任参军,试想,他此时的内心能无任何波澜吗?

(作者系文学博士,深圳市南山区作协副主席)

免责声明
未经许可或明确书面授权,任何人不得复制、转载、摘编、修改、链接读特客户端内容
推荐阅读

读特热榜

IN视频

鹏友圈

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