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带我回家

凌仕江
01-20 14:45
收录于专题:南海潮 • 散文
摘要

家永远是一个醒着的梦。炊烟是一张还乡的车票。

家永远是一个醒着的梦。

炊烟是一张还乡的车票。

每一具分离家的身体,都是缀在故乡枝头的婴儿,在雾雨天的鸟鸣追逐中,跌跌撞撞走向远方。

从一个故乡抵达另一个故乡,从一个家组成另一个家。在一无所有的惆怅里,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在蛙鸣呼来唤去的城市公园,家,比之故乡厚土的颜色,形式极简主义。有时,家中的人也扫二维码或打视频,让故乡的记忆,再回到从前。

樟丘之上,老屋的瓦砾与古木,在岁月无痕的侵蚀里,布满了看得见或看不见的皱纹、沙粒、虫眼、还有蜘蛛网……有的枝条已被一场大风撕开一道口子,有的叶子错过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雨,有的竹林或被霜打弯腰,压伤屋檐下的一支芦苇。

寒梅斋外,月色笼罩读书人的背影。

炊烟升起的大地,点点梅花,鸟鸣声声不息!

风吹不弯月光,雨打不散炊烟。在人类的还乡史中,炊烟如同一条雪山织成的哈达,从曲曲弯弯的心灵铺向家的原点。从不迷茫的人,永远是伴着炊烟回家的中国人。

遗憾的是,尽管做好了面见故乡的多种可能,藏匿在老屋的旧家具,还是像一个个衰老的身体,几乎濒临散架地扯痛了我的眼睛。所幸,尘埃堆积的情感,不存在衰老,亦不存在遗忘。那些抽屉里潮湿的书信或家谱,还有父辈折旧的皇历书,如同断线的珠帘,在雨幕中闪闪发亮,在霉斑中模糊不清,有的文字被病痛的纸张坏死在草木的乡愁里;只有停在风中的风车,发出戛然而止的破碎声,这危险的信号,叫醒了岁月,叫痛了风声,叫伤了日子。可没有一个匠人愿意为一件失业的旧风车奔走呼号,远处找来的零件或配件,难以让它回到风转自转的年代。

在家中,风车成了一件回乡者千年一叹的绝世孤品,越看越陈旧,越看越没人看,可它身上毕竟积存着一粒玉米或一把稻谷的余香,它曾经养活了人类多少饥饿的眼睛,它让多少拥有家的人,风光无限,烟火上升。

风车是炊烟构成的重要配件,是一个家的灵魂相依,也是家风暖阳,季节流转的劳动物什。风车转动的地方,是炊烟拂过人间的风水宝地。

谁在惦记一只无人问津的风车?谁的心里长满了永不开花的荒草?一棵石榴树上顶着日月星辰,一个家的庭院深深里,总能听见花开的声音。一坛酒米发酵的光,照亮了生活的真相。那是母亲从故乡邮来的香粬子,那是一个家对另一个家传承的风味,一个孩子分享给另一个孩子的念念不忘。

多年以后,风车也不见了。

在屋檐水慢慢滴落的柴垛里,我发现了一个侧卧的石臼,它满身粗粝的纹理,让清晰可辨的钢钎与凿子印痕,打磨出所有生活的苦难与芬芳。它曾经让舒软的糯米与一根木棒,在祖先重复劳作的一个“舂”字中,舂出了所有家庭成员久远的怀想。

我们在饭桌上分香喷喷的糯米粑粑,就像在窑洞的漏光里分月亮一样温馨。

看着石臼,我央求母亲将它收留在自家的院子里。母亲白了它一眼,这凹陷又笨丑的石窝,还拿它来干啥哟?简直太占家的地方了。我无语,也没反驳母亲对它的认知。在心里,我给母亲毫不起眼的石臼,敬畏鞠躬。在我看来,它是家必不可少的配件,因为我们过去的日子,都是从斗窝里中舂出来的。

如今,我很想用它来装一捧泥和水,再种一株荷。夜色里,我可以将手伸进荷的身体,摸摸月亮的脸。

那时,樟丘之上的炊烟,抚摸过后院每一寸草木,停在半轮沧月的樟树上,鱼在夜里游过,你听它似乎在枯萎的风中呼喊:我也是家中的一分子啊!

炊烟带我回家吧。


编辑 刘兰若 审读 张蕾  二审 刁瑜文 三审 张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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