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深处的味道

姚逸
2024-10-21 15:54
收录于专题:南海潮 • 散文
摘要

记忆是有味道的,尤其是对我这样一个爱吃的人来说。

记忆是有味道的,尤其是对我这样一个爱吃的人来说。

在我读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从学校走回家有一条相当漫长的路。偶尔在路上会碰到一个“熟人”,一个经常在校门口买冰糖葫芦的大叔。他身材瘦高,长着两条浓密的眉毛,总是扛着一根很长的竹竿子,竿子顶上插满了红色的冰糖葫芦,中间混杂着几串冰糖橘子或者冰糖草莓,远远看起来有点儿像唐僧拿的禅杖。碰到孩子多的地方,便从肩膀上卸下来,跺在地上转一转,旋转木马一样令小孩子眼花缭乱。

其实我小时候很少买冰糖葫芦吃,因为那时的我并不喜欢山楂酸酸的口感,总是满心欢喜地把外面的冰糖壳子抠下来吃掉,然后留下里面的山楂果子,想丢又不忍心丢,觉得太浪费。但我总是记得那个买冰糖葫芦的大叔,因为他有一套极为特色的、令我着迷又害怕的推销技巧,我且称之为“眼神销售法”。每当远远瞧见他扛着竹竿子过来了,心里便忐忑不安七上八下,纠结着到底要不要去看他的眼睛,要不要看呢要不要看呢,纠结着一抬眼,便撞上了他的目光。

“完了”,这样想着,便看见他的眉毛又舞动起来,两只眼皮跳来跳去,直勾勾对上我的眼睛,释放出一股“危险”的魅力。像是某种夸张的马戏团把戏,在用意念问我“买吗?买吧!吃吗?吃吧!”在这种直白热辣的“眼神拷问”面前,八岁小孩绝无抵抗力,分秒之间就会败下阵来。到最后,每次远远见了他走来,都要狠下决心低着头走路,再也不去看他一眼,千万不能让他有机可乘。

长大后去北京读书,学会了把山楂的酸和冰糖的甜混在一起咀嚼,方才品味出冰糖葫芦里头丰富的层次和滋味。也是从北京同学口中方才得知,冰糖葫芦应是冬天的专属食物,高温会使山楂外面的那层冰糖很快融化。偶有念起小时候的炎热夏天,不知道校门口的大叔究竟施了何种魔法,使他的冰糖葫芦坚固不化,也不知他究竟给冰糖里下了多少色素,调制出饱和度超高的鲜红色彩。那个从不开口只用眼神说话的大叔,亦不知后来去了哪里。

我最好的朋友君君,陪伴我度过了整个义务教育生涯。不知道为什么,我留给她一种豆腐花“狂热爱好者”的印象,一旦我俩回忆起小学时光,她就会说“你总是在校门口买豆腐花”。

我小时候确实很喜欢在回家的路上买豆腐花吃,五毛一小碗,一块一大碗,如果是用自己的零花钱买,我就吃小碗,如果有外婆来接我,我就堂而皇之地吃大碗。但不像“冰糖葫芦大叔”,在我的记忆里没有任何一个具体的“豆腐花阿姨”。她们总是变幻着,不同的阿姨,却骑着差不多的三轮车,后厢都放着一模一样的两个大保温桶,一桶是豆腐花,一桶是黑色的广东凉粉。你若说来一碗,她会熟练地掀开保温盖,用平平的铁勺拨开淡黄色的汁水,轻轻铲出一片又片豆花。探头往里瞧,温热的湿气带着豆腐香味扑面,乳白色的一锅豆花宛若襁褓中的婴儿,躺在里面轻轻晃动。装满半碗,阿姨便会撒两勺白糖,继续铲满,再撒白糖,端着塑料碗边走边吃,已然忘却了明日还要上学的痛苦。

即便过了十多年,我家楼下依然还有这样卖豆腐花的流动小摊,而北京街头是从来没有的,北方人喜欢吃各种各样的冰粉,吃令我震撼了很久的咸豆腐脑。我有时会怀疑,那些在楼下骑车卖豆花的阿姨,是不是接受过统一的标准化培训,因为她们的销售配置、产品种类、包括叫卖方式,都出奇得一致。挂在车边的喇叭,循环播放着一种很难标准的普通话——“豆付发,凉——粉”,连语音语调都是一样的走势。和十多年前相比,唯一的不同是,大碗的价格已经变成了五块。

另一种让童年的我魂牵梦绕的食物,是骑着单车到校门口来卖的糯米糍。他们的贩卖装置很轻巧,一个细长的圆柱形铁桶嵌在自行车后座上,铁桶上开一个小孔,下面接着一个方形的盒子,里面装满了芝麻花生碎。只要在铁桶另一边转动把手,糯米条就会从小孔里挤压出来,再用刀迅速切断,便化作一个个小球掉落到芝麻花生碎制成的床上,翻来滚去,沾满黄色粉末,用大漏勺捞起来一抖一抖,盛在轻飘飘的白色塑料饭盒里,再插上两根牙签,递给你。

照旧是五毛钱一小份,五个球,一块钱一大份,十个球。在我的记忆里,这糯米糍真是“惊为天人”的好东西,软软糯糯,还有淡淡的甜味和芝麻香气,我宁愿省下两碗豆腐花的钱来吃一顿糯米糍,但可惜这些卖糯米糍的人并不常出现在校门口。于是只能漫无目的地盼望着盼望着,期待放学时能在校门口看见那辆标志性单车,偶尔碰上,便如脱笼之鹄一般飞奔而去,狼吞虎咽后又怅然若失起来。每次看那人转动把手制作糯米糍,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心里总是暗自期待“不要停下不要停下!”戛然停下,心中全是不甘,发誓以后要赚很多钱,一次性吃它百八十个。

有一回下午上学时在校门口遇见,那人躺在树荫底下乘凉,充满诱惑的单车停在一边。我正赶着进班上课,脚步却又不听使唤,总担心他放学后就不在了,终于还是火速把他喊起来,买了五个球下肚,才能放心去上课。那个骑单车卖糯米糍的人有时会放音乐,和洒水车一样的无脑旋律,导致我有段时间一听见洒水车音乐,就满心欢喜地伸长脖子东张西望,想去找一辆卖糯米糍的单车,但最后除了洒水车总是一无所获。

食物好像一种封存记忆的罐头,当我讲起这些儿时记忆,伴随着味觉一起苏醒的,还有许多牵引而出的人和事。小卖部一块钱一根的棒棒冰必须和朋友对半掰开来分享,五毛钱一包的劣质辣条吃完总是被辣得跺脚,把没牌子的跳跳糖放在嘴里噼里啪啦,谁管它卫不卫生,我们依旧完好无损地长大了。好多好多味道,或令我们留恋,或令我们抗拒,终于都在记忆里生根发芽,令人快乐的是打开罐头那瞬间涌上心头的鲜活记忆,令人忧伤的是我们或许再也尝不出当年的滋味。

编辑 刁瑜文 审读 张蕾 二审 张樯 三审 詹婉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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