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和近｜人文天地·南海潮

曾经，我总抱怨自己生长在一个没什么风景的地方——赏不了白茫茫的大雪，赏不了绿油油的草原，也难赏到红彤彤、金灿灿的秋叶。我常想，我定要离开这里，到一个美丽的地方去定居。

直到有一天，沿着城里一条普通的河流行走时，身旁几位游客的惊叹声引起了我的注意。他们说：“这真是三角梅？”“天啊！我们家那棵被我们精心伺候着，好不容易开了花，和这个比起来，简直算病殃殃的。”“他们竟然把三角梅当植物带！”

我好奇地凑上前搭讪，得知他们是从山东来的。看了他们手机里的三角梅相片，感觉长势确实不如我们河边的旺盛。我忍不住笑了。这场景，让我想起在湖北第一次遇见下雪时，我激动得手舞足蹈，当地人也这样笑我。我望向那开得正烂漫浓烈的三角梅，感觉小河就像一条被编织着玫红色花边的围巾。往常都看腻了，从未发现它们这样美。我忽然自豪起来，喋喋不休地向游客介绍起来：我们更喜欢把三角梅叫簕杜鹃，本地客家话里，“簕”指的是刺，故簕杜鹃意为带刺的杜鹃。河边的三角梅还算是普通的，要是在高的地方，它们能长成花的瀑布呢……

后来，在老家的古榄园散步时，见到一位游客打量着乌榄树，称赞：“树形真好看。”他折下枝叶嗅了嗅，又捡起树下的榄核闻了闻，说：“好香呀。要是我家屋子后也能栽上一棵，就好了。”他说他在江西从未见过乌榄树，事后我才了解到，乌榄树一般生长在两广地区。因他的称赞，我仔细地观察起这些随处可见的树，头一回觉得，它们确实很好看。它们都有着一百多岁的树龄，枝干遒劲有力，多像大自然勾勒出的笔墨啊。自豪感又油然而生，我给这位游客讲起民间和榄树有关的山歌。正如那年深秋在北京香山上，我不断夸赞红叶、黄叶的艳丽，当地人热情地教我辨认各种树木，给我推荐北京的美食。

还有一回，我休假一天，便带孩子到海边游玩。在那里，遇到两个四川口音的女孩，说是第一次见到大海。碧蓝的海水、细软的沙滩、雪白的海鸟、行走的寄居蟹，无一不对她们具有诱惑力。当听说我们到这只需要一个半小时车程时，她们不停地表示羡慕。我回忆起第一次看见辽阔的草原和云朵般的羊群时，也是如此地羡慕草原上的牧民。

我寻找到越来越多近处的风景——过年时，一盆盆喜庆的年橘被摆上千家万户的窗台；春天，木棉如火焰般由街头燃烧到街尾；初夏，凤凰花开满校园，像展翅欲飞的凤凰的羽毛；盛夏，一走出家门，便可瞥见头顶上方垂下的果实：芒果、柚子、黄皮、龙眼；秋天，乡下的金樱子藤结出可爱的糖罐子，甘甜可口；冬天，木荷树上的果实落下来，可以制作成天然的陀螺玩具……我逐渐明白，人们偏爱远处的风景，不过是因为少见；而忽略近处的风景，同样因为太过熟悉。

如今，我选择留在家乡工作。我已习惯了发现和欣赏，只觉得自己十分幸运，身边处处是风景，不再羡慕远处的人们了。

编辑 刘彦 审读 杨渝嘉 二审 王雯 三审 潘未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