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语者|人文天地·南海潮

吴修明
2024-09-20 08:39

深圳特区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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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一个人的出生地,故乡,决定了它是用来怀想的,用来抒情的。

走在北方,黄土高原上最不缺的就是槐树。老牛会蹭槐树皮解痒,离乱的风会撩拨槐树的尖叶,老人会抚摸槐树逐日变粗的躯干。我称它为“不老树”。

故乡这棵槐树,1984年栽下,按人之寿命算今年已满40岁。看树的模样,这只是它的基础年龄,相当于人类少壮时代,40年前栽下它的我已是人到中年。每每见到它,抚摸它粗鄙划手的灰褐干皮,仰望午夜星空哗哗作响的深绿色小叶片,我能触觉到生命的味道。每次见到它,我都会伫立几分钟,一起呼吸、悲伤、欢欣,如同会晤久违的友人。

故乡这块地,风雪侵蚀过,农民耕作过,牛蹄子踩过,爱到深沉,渗进土地催生一地的枝繁叶茂。脚下的土地无言集聚、释放着大量物质,养育人民。家有槐树,它沐浴在人世间,童稚、少年、青春、健壮,直到衰竭。栽培、浇灌、扶持、裁剪它的人,它全程纹理实录着。家有槐树,它遥望四周高起的同辈,搀扶着激励着,一天天朝向蓝天,怀想着被人拿去稼穑的那一天,或造房建桥惠泽黎民,或丑而无用地终老一生。40年的槐树,根系发达。它吸收到了这块古老大地发生的故事,战争与和平,记录下家家户户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它高高地站着,迎风而立,参天到惊人,像极了教科书上那株有风格的松树,成长为一家一户的精神宫殿,成为伫立在民间的森林博物馆,一木成林。

这次再见到它,需伸圆胳膊才可拥抱住。靠在它雨后滴水的躯干一侧,我一如既往地忘记着自己正在变老。

滚滚红尘40年,是这一树的深绿色树叶,指引我走出愚昧和浮躁,走出乡野间的纯美与宁静,从青春健壮走到伤痕累累,也从懵懂少年走向顿悟中年。何为顿悟?那是历经风雨之后的释然,是心之悸动带来的瞬间快感。读书人,与其活在沉重的书卷,你不如倚靠在槐树一侧听它的声音。槐树不会发声,槐树只会无忧无虑地向天而歌,直穿云端。看惯了风雨雷电,也顺从于寒霜冷月。这样的大畏惧,让我每每敬仰槐树,并惭愧于对生命脆弱的认识。

然而,树之心,人知否?

在吕梁山深处,山西交城县,一个叫磁窑村的坡地村,高处树木森郁,俨然原始状态,低处则潺潺流水,树影斑驳。在村口,我遇到一株据称树龄达2200年的槐树,当地人叫秦槐,栽种于秦代,与百余公里外的晋祠周柏几乎同龄。槐树冠盖盈丈,高数十米,树皮分裂成片,老树新芽,树中有洞,长出一棵年轻的杏树,人称子母树,被远道而来的游人描摹、观赏。除了这株秦槐,在村里,随意张目瞭望,你可见到动辄几百年的树,槐树为多,偶有柳树、杏树、杨树和枣树。

仰望星空,星汉浩渺。作为短促一过客,我独独仰慕故乡这棵善良的槐树。

仿佛树语者,或大自然的馈赠,在北岳恒山脚下一庙宇,门前镌有楹联:“山亦若心一持恒者 水而为鉴不可浑之”。

“记住啊孩子,世界万千事归根结底一句话,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再次看到槐树,我会对孩子重复着老辈人留下的话,在无数阐释自然与社会运行法则的古籍新书里,提炼出这句话。从浅绿葱郁到蓬勃旺盛,由枝繁叶茂而慢慢衰老,槐树的叶子是风的使者、雨的精灵、雪的主人,年年新发,岁岁败谢。饶是如此,它执拗着不离开树干,不抛弃滋养它的土地,一如这棵槐树,以无限留恋的目光,一刻也舍不得离开栽种它的主人。

编辑 秦天 审读 刘彦 二审 王雯 三审 甘霖

(作者:吴修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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