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事 | 自建“机房”，一键“开挂”？直播间的福袋到底是谁在中

近期不少网友表示，在几万甚至数十万人同时在线的抖音直播间，出现同一用户抽福袋中奖两次以上的情况，有网友质疑这是否存在“内定”可能。

读特新闻记者调查发现，中奖者可能不是所谓的“自己人”，而是“机房号”用户。他们准备大量旧手机，利用各种渠道注册多个抖音账号，装上自动抽奖软件，搭建起简易“机房”，抽到高额奖品后再转手卖掉……这套“薅羊毛”手法已形成灰色产业链。

截图显示，在一近10万人的直播间，同一人中奖两次。

三千元自建“机房工作室”

在抖音直播间，主播们可通过设置福袋增加互动。福袋通常固定在直播页面左上角，时间一到，观众们点进福袋，就有机会获得抖币或实物奖励。

在一些网友吐槽自己抽不中福袋的帖子下，不断有留言表示自己曾抽到过，甚至有人今年已中奖20多次。

一网友分享自己抽中的福袋。

这份“运气”究竟怎么来的？

读特新闻记者点进其中一名表示曾多次抽到福袋的网友主页，发现其曾在网上分享了多个中奖的截图。在其中一篇高赞帖子中，该网友还晒出了自己在家搭建的“机房工作室”：一张桌子上，35台手机正在同时看一个直播间。有人评论：“坐拥这么多手机，还需要在意福袋？”该网友表示，这都是自己在二手平台回收的，一共花了不到三千元。

一网友花三千元自建的“机房工作室”。

读特新闻记者打开闲鱼、95分等二手交易平台，发现有不少标价不到一百元的品牌手机。部分手机的详情页写着“手机成色如图，工作室用，可跑脚本”“十台以上129元/台，五台以上139/台，单台不卖”“售后保修1个月，不可退换”等。

按照单价129元一台来算，购入30台手机需要近4000元。

闲鱼页面截图。

这么多手机，需要注册至少几十个抖音账号来匹配。有博主表示，自己把家里亲戚的手机号全部借用。而有人分享的办法则更令人瞠目：去养老院探亲，给其他老人送几次鸡蛋，熟悉之后就借用手机来注册，“反正他们也搞不懂这是干吗的”。

中奖后如何处理？在二手平台能看到不少出售直播间奖品的卖家，有人的主页更发布了大量奖品。

“脚本福袋”自动抽奖

一个人如何同时操作几十台手机进行抽奖？

读特新闻记者注意到，在一些二手手机卖家的详情页，会提到“跑脚本”“辅助号”“安装包”等类似“接头暗号”的描述。有卖家还注明，下单前可以先把安装包发给他，测试能用再“安心交易”。

卖家与买家的沟通内容截图。

记者按照以上关键词搜索，发现不少出售“福袋脚本”的卖家，其商品单价多为1-5元，介绍页写着“轻松抢福袋”“全自动永久运行”。读特新闻记者下单一个2.08元的产品，卖家随即发来一个百度网盘链接，可下载抖音福袋脚本APP。“单个脚本虽然不影响概率，但多台手机一起使用的话，肯定更容易中奖。我用两部手机抽中了三十多件衣服。”该卖家说。

读特新闻记者打开“福袋脚本”APP并授予访问权限，发现屏幕左下角有“启动”“结束”“日志”三个选项。随后记者再打开抖音，发现“福袋脚本”已在自动寻找有超级福袋的直播间。点击“日志”，能看到该脚APP的运行全过程，其中包含“抖音直播间已打开”“未发现超级福袋”“点击超级福袋”“参与成功，等待开奖”等记录。目前，该软件只能参与“超级福袋”抽奖活动。

据悉，抖音直播间的普通福袋可以抽抖币，而达到一定等级的商家则可以发放“超级福袋”，里面可抽奖品。抖音平台会审核该奖品，并在中奖后监督兑奖。

读特新闻记者又下单一个标价“7.99元”的“福袋脚本”，发现其具备的功能更多，除了可以选择抢普通福袋、超级福袋和抖音红包外，还能设置“只抢xx人以内直播间福袋”“只抢时间在xx分钟以内的福袋”。

记者发现，这些“福袋脚本”有两个共同点，一是苹果、华为等自带操作系统的手机不能使用，二是装机时提示有病毒风险。

一位软件工程师告诉读特新闻记者，该技术实现起来很简单，原理基于完全获取用户的屏幕查看和控制权限。当识别到当前屏幕页处于抖音界面时，就开始扫描页面元素，5秒内没发现有福袋元素就自动执行上滑操作；当发现有福袋，则模拟人为点击福袋对应的窗口控件。

“装机提示有风险，是因为手机的完全控制权被获取，有可能导致手机信息被窃取，或者软件开发者获取本机手机号发送云端，违法分子使用短信验证码盗取用户银行卡资金等。”该工程师表示。

“机房号”影响新直播间做人气

“机房号”涌入，会对直播间带来什么影响？

有业内人士表示，这要看主播的层级。比如对数十万人同时在线的头部主播来说，几乎不会影响直播间人气和粉丝活跃度，如@旭升解说这类主播，为了确保自己的奖品回馈给了真人粉丝，会额外设置“中奖后一分钟内提供游戏截图”的要求。

但对于那些进入直播行业不久的新主播来说，则有不小的影响。一名刚创业的主播告诉读特新闻记者，自己的账号就是被“机房号”毁掉的。“刚起号的时候，如果有‘机房号’来直播间，他们不会互动或发评论，而且系统会自动推荐更多类似账号进来，慢慢地人气就做不起来了。”他说道。

打击“超级福袋”违规行为 平台如何有力监管？

抖音电商相关负责人告诉读特新闻记者，对于参与福袋项目，平台会制定相应规则保证用户、商家和创作者的合法权益。针对可能会出现的水军大量聚集、直播间刷屏、线下回收奖品等违规行为，也会提前识别、积极拦截与严格治理。例如，平台规定，用户不得以任何不正当手段及舞弊、使用外挂插件等行为参与“超级福袋”活动。

去年8月，抖音推出的最新版《“超级福袋”互动规则》显示，同一个账号、同一个手机号、同一个设备或同一个提现账户，均视为同一个用户，同一个用户仅能在单场直播的单个超级福袋活动中参与一次。

“平台会通过内部风险场景摸排，不断提升和升级风险识别和拦截策略，同时根据创作者和参与用户反馈的外部恶意场景，持续优化攻防策略。”该负责人说。

值得一提的是，在多日的采访中，记者留意到，“机房号”似乎正在遭遇“寒冬”。不少人表示“越来越不好做了”“两个月终于抽中一次”，甚至有人决定“转行”，低价出售手头的设备。

【读特新闻+】

制作和使用“福袋脚本”是否涉嫌违法？

北京市盈科（深圳）律师事务所颜如黛告诉读特新闻记者，“福袋脚本”本质上属于外挂程序、恶意软件的一种，不同外挂的制作、运行原理不同，所涉及的法律风险也不同。

对于使用者，由于其本身对于外挂插件的技术原理和实现路径并不了解，很难构成刑事犯罪，在违反平台规则时，可能导致违规封号的风险。

对于软件卖家来说，若其提供的非法插件外挂，具有在未经授权的情况下，利用技术手段绕开有关安全协议，直接侵入他人计算机信息系统，从而提高中奖率的功能，在违法所得五千元以上、造成经济损失一万元以上，或具有《最高法、最高检关于办理危害计算机信息系统安全刑事案件应用法律若干解释》中其他“情节严重”情形时，可能涉嫌提供侵入、非法控制计算机信息系统程序、工具罪等危害计算机信息系统安全类犯罪。若卖家通过脚本插件获取用户个人信息，则可能构成民事侵权，严重的会构成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罪。

编辑 孔盼成 审读 郭建华 二审 郑蔚珩 三审 万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