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系、躺平、当咸鱼，这一代年轻人毫不掩饰地给自己贴上“自我放弃”的标签，勇敢地向主流话语所推崇的“奋斗文化”发起挑战。奋斗当然不是原罪，年轻人质疑奋斗的意义，也许是因为懒。但大规模的“躺平”，更多是对“努力就能获得回报”的怀疑，对社会是否还公平的反思。

为什么年轻人不再相信奋斗的意义呢？这里有三个理由。

《出身：不平等的选拔与精英的自我复制》

（美）劳伦·A·里韦拉 著

江涛 / 李敏 译

理想国·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9年6月

第一个理由是，“努力就能成功”这一法则，在现实社会中已经部分失效了。在过去几年前，社会曾讨论一个问题：“寒门是否还能再出贵子”，话题的核心在于优质的教育资源已全面向少部分城市的“超级中学”集中，在小城镇上普通中学的学生要想通过教育改变命运，已经越发困难。然而，几年过去后，小镇青年又发现，就算通过百分百的努力进入985高校，也未必能突破固化的阶层，今年热议的“小镇做题家”，正是折射了这一社会问题的不断进化。小镇青年们辛辛苦苦考上了985、211，却发现自己的视野、眼界以及工作的机会，远远比不上大城市的同龄人们，前途迷茫，只能自嘲是“做题家”。

这显然不是努力造成的差距，而努力在最后的结果看来又显得多么无力。因此年轻人更开始关注除了努力之外的因素：出身、家庭条件、社会环境、历史机遇等等，当发现这一切似乎已无法逆转，那么年轻人最自然选择，就是躺平。

第二个理由是，只谈努力很容易沦为弱肉强食、“社会达尔文主义”的帮凶。人们经常把努力和天赋分开来说，“以大多数的努力程度，根本还轮不到拼天赋的程度”。然而，努力很有可能就是先天禀赋的产物。政治哲学家罗尔斯就认为，努力是一种被培养的产物，“即使那种愿意去努力、去尝试以及成为应得的意愿本身，在其一般意义上来说，也取决于一个幸福的家庭和社会环境。”罗尔斯进一步说，如果一个人心甘情愿付出努力，其实是受他的自然能力和技能以及对他所开放的机会的影响。“那些拥有更多天赋的人，他们更有可能尽心尽力去奋斗。”

连努力本身，也可能是天赋的一部分，其实是非常讽刺的。因为天赋是运气决定的，那么按社会标准筛选出的成功人士，更多是运气使然，失败者，也只不过是在运气上差了一些。

《优秀的绵羊》

（美） 威廉·德雷谢维奇 著

林杰 译

九州出版社

2016年4月

那么如果把一味推崇努力，只将成功归功于“努力与否”，则会掩盖社会的核心问题：阶层固化。《优秀的绵羊》一书中就指出了新一代社会精英们普遍弥漫的心态：“哈佛学生会告诉自己，我之所以拥有今天的地位，完全是因为我工作够努力，穷人之所以穷，是因为他们本身不够努力。有钱人之所以有钱有权，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精英”。这更像是幸运的精英们为了获得道德上的优越性而进行自我证成。

这种心态将成功与失败归结于个人道德品行，最终导致的结果是弱肉强食，社会推崇“成功精英”，在道德上予以最高的崇拜，而没有获得成功的人遭受的则是道德赋予的耻辱：“你弱你没理”、“谁叫你不努力”。这样显然是不对的。 质疑努力的价值，不是因为年轻人特别懒惰，更像是年轻人们发起的一场行为艺术：“如果努力没有成果，那我倒不如躺平。”

第三个理由是，在不公正的职场环境和社会环境里，努力会被既得利益者所“利用”，甚至加速“内卷化”。“996”、“修福报”之所以被全网群嘲，就是因为年轻人看到其中的荒谬之处。网友推拿熊的一条微博就引发众多年轻网友的共鸣，他说：“因为你一努力，你同事就倒霉，只能陪你继续努力。你努力的报应，不是升职、加薪、而是老板让你继续努力，也就是说，仅仅获得继续努力的资格。”

并且努力到底能带来多少实际利益增值，其实是十分可疑的，努力同样是有边际效应。一个人超负荷“996”式的加班，未必就比正常上班五天八小时能提高多少效率。那为什么一些人还在不厌其烦地强调“加班”的必要性？因为他们在鼓吹“努力“的时候，能将这一整套“努力哲学”转化为自身的权威和声望等实际利益。

正如有分析指出，为什么在一些女团养成节目中，明星制作人们总是要以“军训教官“的姿态不厌其烦地强调学员一定要努力？因为越以“努力”为由对学员施压，学员越挣扎，越能巩固明星制作人地位和声望，“因为那不是随随便便的成功，而靠百倍的努力换来的”。然而，明星制作人真的是仅靠着“努力”就获得成功吗？这显然也是留有疑问的。但通过严格的姿态，他们显然能夺取大多数观众的眼球，获得更高的声望。

所以当你看到有些老板强调他“一天只睡4个小时”，就会你怀疑自己是否不够努力，进而对其顶礼膜拜。但如果在一个社会中运气的作用大于努力，社会没有给予个人奋斗没有足够的空间与机会，那么，这样的说法，迟早会被戳穿。

（晶报供稿）

编辑 曹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