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甜芳 马立明

2023年6月下旬，Facebook的母公司Meta与柬埔寨爆发了一场激烈摩擦，以Facebook退出柬埔寨告终。这是由美国主导的跨国互联网平台公司与主权国家在近年来爆发的博弈，引发了研究者与媒体的强烈关注。

根据Meta的描述，柬埔寨总理洪森在Facebook发布了一则“有针对反对派政客的明确暴力意图声明”的视频，Meta建议暂停洪森的Facebook页面和Instagram账户六个月，“这一裁决遭到洪森本人的激烈抗议”。洪森在一怒之下不仅删除本人的Facebook主页（一个拥有1400万粉丝的超级“大V”号），同时发出威胁称将在本国停用Facebook服务。后来情况急转直下，柬埔寨邮电部在6月30日作出官方声明：驱逐Facebook公司代表，并停止柬埔寨境内的公司代表、政府关系和私营领域合作等所有活动。

柬埔寨这次驱逐Facebook，代价不可谓不大。OOSGA发布的《柬埔寨社交媒体——2023年统计和平台趋势》报告指出，Facebook在柬埔寨的注册用户高达1175万（柬埔寨人口1658万）。当地不少小企业也通过Facebook进行电子商务交易。长期耕耘的电商企业、网红博主将不得不考虑后备选项，以求自保。洪森的这一举动，将会对很多从事跨国电商交易的企业造成重大损失。但洪森的这一决定，肯定不是争一时之气。Facebook封禁洪森，只是一个导火索而已。

在信息地缘政治的版图上，发达国家的信息技术产业已经实现了全球化进程，如Twitter、Facebook、What's app等连柬埔寨这样人均GDP世界排名148位的国家都拥有千万用户。当一个平台具备了信息传输、沟通聊天、货币支付、出行购物等功能，意味着日常国计民生大小事项都受制于人，国家主权和国家安全将受到巨大冲击。

《自然》杂志曾报道过一个经典案例，2010年美国国会选举期间，有研究者向6100万Facebook用户发送政治动员信息，直接影响了数百万人的现实投票行为。柬埔寨首相洪森也正是注意到Facebook巨大的政治动员功能，并采用迅速吸粉、频繁发帖等行为实现个人信息权与表达权的高度托拉斯化。洪森作为执政几十年的政坛“老炮儿”，能够敏锐地意识到美国打造的社交媒体有“特洛伊木马”之嫌。从这个角度，这次驱赶Facebook，也是一次壮士断腕之举。

Facebook等社交媒体平台的崛起是第三次科技革命的产物。特别2008年金融危机后，数字平台技术、人工智能等推动的新型商业模式，催生平台资本主义。大数据成为“原始燃料”，算法成为“动力引擎”，以实现权力聚合和资本增值的目标。在创业的初期，Facebook毫无疑问是新自由主义的神话，他们认为自己是全球化产物，目标仅仅是提倡扁平化沟通。接下来的十多年的发展，Facebook逐渐变成一个数字利维坦，数字平台快速膨胀，挤压了传统国际组织、区域联盟、国家机构等传统组织在网络空间的话事权，“屠龙少年”已经变成“恶龙”。尤其是对于很多第三世界国家，在接纳跨国数字平台后发现了其中隐藏的危机——数字平台的操控、限流、监听，对国家甚至全体国民而言都造成了极大隐忧。

洪森驱逐Facebook的激进举动，或者只是对“平台殖民主义”的第一次反击。对于不少发展中国家而言，好不容易获得的完整主权恐怕是最为看重的因素。至于柬埔寨将来要引进哪个国家的数字平台，或是自身打造独立的数字平台，我们可以拭目以待。

作者马立明系暨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副教授 ；赵甜芳系暨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讲师

见习编辑 刘兰若 审读 李诚 审核 刁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