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湾区 082期 | 三水梁士诒:从“五路财神”到“国务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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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2 09:02

在中国近代史上,有两个人有过“财神”的绰号:一个是梁士诒“梁财神”;一个是孔祥熙“孔财神”。说起来真是无独有偶,他们两个人,都先后当过财政部长。梁士诒还是清末民初中国政坛上的重要人物,交通银行和“交通系”的创始人和领导者。

■蔡登山

梁士诒(1869—1933),字翼夫,号燕孙,广东三水县人。二十一岁时中光绪己丑(1889)恩科举人(与梁启超同榜),二十六岁时,中光绪甲午科(1894)进士。光绪廿九年(1903),应试经济特科,获初试第一,第二名为杨度,第三名时张一麐。而慈禧太后一看梁士诒籍贯在广东,又姓梁,老脸当时就沉了下来:“此人是不是梁启超的本家?”军机大臣们一听,谁也说不出个“不”字来,回应的是一片“太后明鉴”的阿谀之声。接着,尚书瞿鸿禨立即说:“太后英明,此人定是乱党无疑,单看姓名,姓梁启超的‘梁’。同时,尾又与康有为相符,康逆的号叫康诒之,而他又偏叫梁士‘诒’。”官员们频频点头称是,梁士诒为此被称为“梁头康尾”,不予录取。直隶总督袁世凯慕梁士诒名,旋由天津海关道唐绍仪推介,聘其为北洋编书局总办,是为梁士诒与袁世凯建立关系之始。

翌年十二月,唐绍仪奉命赴印度议《中英续订藏印条约》,梁士诒亦随往。及至归国,遂因唐绍仪之督办铁路而参预路政。时梁士诒亦因办理外交有功,奉旨以五品京堂候补,在外务部丞参上行走,仍兼铁路总文案。

光绪三十二年(1906),清廷以预备立宪而厘定中央官制,专设邮传部,主管航、路、邮、电四大政,以张百熙为尚书,唐绍仪、胡燏棻为左右侍郎,而梁士诒仍佐唐绍仪办理路政如故。之后张百熙与唐绍仪因事齮龁,相互揭参,结果张百熙受申饬,于光绪三十三年(1907)二月愤恚病殁,其遗缺由林绍年暂行署理;唐绍仪亦因改授奉天巡抚,其侍郎遗缺则由朱宝奎继任。嗣林绍年以邮传部规模未备,铁路对外借款交涉,至关重要,乃奏请于部内设立京汉、沪宁、正太、汴洛、道清五路提调处,并准将梁士诒调归邮传部,充任该处提调,奏入,奉旨依议。可见梁士诒之才干,在当时已甚负声誉;而其由外交界转入交通事业之发展与整理,殆亦以此为契机。

梁士诒

惟林绍年署理邮传部尚书时间甚短,未几即由岑春煊继任。岑氏在职未及一月,为庆王奕劻所排挤,改由陈璧接任邮传部尚书。是年十一月,陈璧奏撤五路提调处,改设铁路总局,仍任梁士诒为局长。自是梁士诒由幕僚擢升而握全国路政之大权者凡四年。其间,李殿林、徐世昌、唐绍仪曾相继任尚书,均信倚之。计其任职期内,初管京汉、沪宁、道清、正太、汴洛五路;后增京奉、广九,共为七路;又经营展筑津浦、吉长、株萍,多至十路。对外则更改合同,收回主权;对内则展拓路线,清理积弊;我国铁路交通始基之能以奠立,实梁士诒之力。

1909年,徐世昌继任邮传部尚书,徐世昌与梁士诒本旧交相契,因此对梁士诒倚任如前。1911年盛宣怀接任邮传部尚书,在这之前,已有御史七人奏参该部官办铁路滥借滥费,以及梁士诒把持路政,任用私人,虚糜公帑等款。当时人称此次奏参为“七煞除五路”。清廷命盛宣怀及吴郁生确切查明,认真整顿。及盛宣怀掌邮部,请撤梁士诒铁路总局局长差使,梁士诒交卸后,将经手账目送交清查款项处,竟数十人日夜勾稽册籍,凡三阅月,无丝毫出入,事遂得白。但梁士诒卒以1911年1月被劾去职,而盛宣怀欲藉国有政策之名,以遂其私。意在报复前此所绾路政被夺于唐绍仪、梁士诒之怨,不料轩然大波,竟由此起,最后激起四川争路的风潮,寖假而促成10月10日武昌起义的爆发,甚且为清室覆亡之导火线,当为盛宣怀所料不及的。

而11月16日,袁世凯内阁组成,以杨士琦署邮传大臣,梁士诒任副大臣,时距梁士诒罢职家居,仅数月耳!

1912年3月10日袁世凯在北京就第二任临时大总统职,任梁士诒为总统府秘书长。6月,又兼任交通银行总理。此后,他和周自齐、朱启钤形成了外界称为交通系(即旧交通系)的政治集团。其时梁士诒名义为总统府秘书长,实则绾外交、财政、交通之枢纽。梁士诒既握大权,各方人士亦多奔走其门。1913年袁世凯正式当选大总统,以段祺瑞代国务总理,梁士诒署财政部次长代理部务,他权倾一时,被呼为“二总统”。凡熟悉近代历史的人大概都知道交通系的发轫,是早在清末唐绍仪主管邮传部的时期。那时梁士诒是“五路总提调”,这个职务就是后来的“全国铁路总局局长”。梁氏便于此时筹组交通银行,旨在发展交通事业及减少外商的剥削,其用心原是很好的。但不久之后,梁士诒便在金融界拥有颇大的潜势力,他就想要利用这个银行背景进入北洋政府财政阵营里去,于是有计划地借别人之口,宣传他“有钱有办法”;在当时的报纸上,也公开出现了“梁财神”的捧场文章,大吹大擂,务要使当时的一班军阀政客都认为他是一位“财神”,而且还强调说:“必须‘梁财神’上台,政府的财政才会有办法。”大卖其风云雷雨。像“中国”“交通”这些银行,当时在国内可以算是银行界的领袖,梁士诒已具有左右一时金融的实力。他这样一放空气,自然有人渐渐相信;因为那时的一些小而殷实的银行,如“金城”“大陆”“盐业”“中南”之类,又都以“中国”“交通”两行为马首是瞻,尤其是中国银行,它的前身就是国营大清银行。彼时北京尚有所谓“银行团”的组织,这组织就和各国驻华使节所组成的那个“外交团”异曲同工,都采取着步调一致的行动。政府当局如果需要借款或推销公债这些事,必须要找银行团去接洽;银行团的一切,又操在“中国”“交通”这些大银行的总裁、总理之手(那时中国银行的最高负责人呼“总裁”;交通银行呼“总理”。后来到了国府时代才改称“总经理”),他们如果表示不即不离的态度,这就不免诸多掣肘了。

梁士诒画像

那时政府衮衮诸公,虽然头脑比较单纯,政治上没有多大雄心,但自私自利的观念还是有的,为了他们本身的利害关系,所以北洋政府历届当局,对银行团向来是百般迁就的。梁士诒深知此中曲折,于是他的部下更放出空气,说银行团和梁士诒如何有渊源,如何有来往,如何有信用,只要梁士诒出山,替政府掌理财政,银行团是会全力予以支持的。

在北洋政府时代,国库的收入异常拮据,海关和盐务机关都掌握在外国人手里,对于关税和盐税的收入,大部分被指定作为对外赔款或还债的用途,弄得国家军政各费的支出,捉襟见肘。至于振兴实业、从事建设等,就更谈不到了。至于附加税,由于民国十余年来,军阀割据,各自为政,地方上根本就不向中央政府解缴,有时还要把国家的盐税擅自截留自用;那时北洋政府的威信不够,政令无从推行,对于这些弊端竟一筹莫展。

梁士诒看到了当时北洋政府财政上困难的情形,于是乎就玩弄了一套很工心计的手法,这样一宣传,果然收效很大。碰上民国初年那些大总统和国务总理,如徐世昌、黎元洪、冯国璋、曹锟、王士珍、段祺瑞这些人,他们在政治舞台上并没有什么很精干的“班底”,有上几个所谓“智囊”,也不过是帮闲的清客一流,叫他们在政治上拿出一种成套有系统的办法来,不啻问道于盲;尤其在主持财政方面,谁能向银行借到钱,谁就可以当财政总长。

梁士诒所书扇面

梁士诒最初是不赞成洪宪帝制的,但在1915年6月,皖派策动肃政厅发动了矛头指向梁士诒和交通系的“五路大参案”,揭发津浦、京汉、京绥、沪宁、正台五铁路局的营私舞弊行为。“事发后,袁一日语士诒:参案本有你在内,我令去之。”这逼得梁士诒只得襄赞帝制。

据总统府管机要的张一麐言:“梁病疟,有人访之曰:君欲缓五路参案,只须为帝制出力,梁乃起而组请愿团,参案即无形打消。人方知五路案即帝制之反笔文章也。”但洪宪帝制为时不过八十三天即告终,袁世凯亦于1916年6月6日身亡,次日黎元洪继任大总统。身为“帝制祸首”,梁士诒遭黎元洪令“自变更国体之议起,全国扰攘,几陷危亡。始祸诸人实尸其咎。杨度、孙毓筠、顾鳌、梁士诒、夏寿田、朱启钤、周自齐、薛大可,均着拿交法庭详确讯结严行惩办,为后世戒”而通缉,他只得逃亡香港。

1917年,梁士诒在香港闻“张勋复辟”,即电冯国璋、段祺瑞、唐绍仪:“此次张勋事变,张勋万死难蔽厥辜,特事前误于黄陂(黎元洪)引蛇入室,临室又求庇于外人,苟外人用为奇货,不几如昔年韩王之事乎?黄陂失国,无论现在曾否恢复自由,为民国威信计,万不能任其在日公使馆发命令,否则中华成日本保护国矣。公(指段祺瑞)就近指挥诸将讨贼,必能迅奏肤功。”又电叶恭绰为段军筹饷。7月4日,段祺瑞马厂誓师。12日,段率讨逆军收复京师,张勋奔驻京荷兰使馆。黎元洪回邸后决不复职,即由副总统冯国璋代理大总统职权。

梁士诒故居

1918年8月22日梁士诒再度复出,被安福国会参议院选为议长。12月2日辞卸议长职,即与陈陶遗等集资一百二十万元,创办“戊通公司”,购船航行黑龙江上下游及办理渔业。

1921年12月24日,徐世昌命令特任梁士诒为国务总理,梁士诒内阁中鲍贵卿、齐耀珊是属于奉系,高凌霨属于直系,颜惠庆、王宠惠属于英美派而接近直系,张弧属于亲日派的新交通系,叶恭绰属于旧交通系,李鼎新和黄炎培则无所属。这是一个直奉两系和交通系的混合内阁,而交通系的新旧两派则由分而合。

梁士诒就职后第二天致书梁启超有言:“此次自跳火坑,知者无不以为痛苦,况身受者欤。外忧内患相逼而前,事事皆时不我待。支此危局,贤智知其难。”

1922年1月5日,吴佩孚以向国务院索饷三千万不遂,发来电报,对梁士诒迎头痛击,骂他“勾援结党,卖国媚外,甘为李完用(朝鲜卖国贼),张邦昌而弗恤”。

梁启超致梁士诒手札

表面看来吴佩孚在骂梁士诒,可明眼人心里都清楚,这是“打鸡欺猴”,给张作霖好看呢。自9日至12日,吴佩孚又连发数电,说梁士诒“做贼心虚,发出倒填日期之微电,预为立脚地步”“独借日款……,施其盗卖伎俩”。

梁启超致梁士诒手札

梁士诒有没有和日本公使小幡谈及借日款赎路事,成为这次“阁潮”的症结。梁士诒在“国务院”的正式通电中否认。不论梁士诒有无此事,梁内阁有亲日嫌疑已是不争的事实,吴佩孚藉此打击梁内阁算是抓到了重点。

吴佩孚一边又纠集起田中玉、萧耀南、齐燮元、陈光远、赵倜、冯玉祥,以及山东第一混成旅旅长张克瑶,套用《讨武曌檄》,作了一篇《讨梁士诒檄》。19日,苏、赣、鄂、豫、鲁、陕六省督军省长由吴佩孚领衔,电请将梁士诒免职。徐世昌得此电后,示意梁士诒辞退。

梁士诒在北洋时代也算是一个了不起的角色,想不到东山再起后却如此不堪一击。先后主政仅月余,竟蒙“卖国”污名而下台。同年4月,第一次直奉战争,奉系被直系打败,梁士诒遭褫职、禠夺勋位勋章并通缉,先潜往日本,再逃亡香港。

1924年3月5日,梁士诒自香港启程游历欧美,他在接受路透社采访时谈到,改造中国的根本方针应以教育与实业为根本。“教育者,所以充其精神,实业者,所以裕其物质。”关于实业方针有三条:一、多设庶民兴业银行,及仿用信用组合,以裕金融;二、偏重农业,以增进原料,补助外国之缺乏为目的;三、由地方官商兴办轻便铁路及马路,以便农产物之运输。”

晚年梁士诒

1925年2月,段祺瑞任临时执政,任命梁士诒担任财政善后委员会委员长兼交通银行总理。次年,任税务处督办。

1928年,北洋政府倒台后,梁士诒遭到国民政府通缉,三度流亡香港。后来获得赦免,1932年任国难会议会员。此时梁士诒在上海做寓公,但他仍命家人捐献物资慰问第十九路军的抗日英雄。

1933年4月9日,梁士诒在上海病逝,得年六十四岁。6月间移葬广东三水故乡白坭镇象洲沙之原。

梁士诒的八姨太谭玉樱,据香港掌故家许礼平说她“本来是香港‘塘西阿姑’”。十五岁被卖入歌寨(上环屈地街)。1919年秋,梁士诒南来,务本堂为其洗尘,在塘西宴会,谭应召侑酒,梁士诒喜之,旋为谭脱籍。十月初一纳为妾侍。谭本来是排在第七位的妾侍,但梁士诒母亲行七,有所忌讳,所以改称八妾,唤之曰八。”而据梁启钊说“我那个时候十岁左右,梁士诒的八姨太经常返回三水,身穿旗袍在创办的学校中收留穷人的孩子并亲自授课。”梁启钊说,八姨太知书达理,颇受乡亲们爱戴。而梁建宏说“在1970年代末、1980年代初,梁士诒八姨太还计划在家乡建一所学校,后来因为她身体不太好,没有建成。”

梁士诒八姨太谭玉樱

还有一件事,是涉及梁启超向梁士诒求勋位的事,这大多人是不知道的,文献上也没有任何记载,全靠一封信而揭穿。

这封密函是梁启超写给时任袁世凯总统府秘书长的梁士诒,因为太难为情了,因此信末不敢署名,只写“燕兄大鉴,名心叩,付火”,并要梁士诒阅后烧掉,岂知梁士诒偏偏珍惜梁任公的墨宝,没有烧毁。梁士诒死后,他的八姨太谭玉樱居士将这批名流手札委托苏文擢教授整理编印(杨利成校理)成《梁谭玉樱居士所藏书翰图照影存》于1986年7月出版。于是梁启超以“饮冰室”信笺写的“有私事欲一干托,家君寿日称庆,甚思自获一勋位,为娱亲之助。”终于真相曝光,只是梁启超早于1929年去世了,而梁士诒也于1933年作古了,一切都已成为昨日黄花,但这就是历史的真实,字字斑斑,无可篡改。

梁谭玉樱所藏珍贵资料

■作者简介

蔡登山

台湾著名文史作家,曾任电影公司营销部总经理及出版社副总编辑,沉迷于电影及现代文学史料之间,达三十余年。1993年起筹拍《作家身影》系列纪录片,任制片人及编剧,四年间完成鲁迅、周作人、郁达夫、徐志摩、朱自清、老舍、冰心、沈从文、巴金、曹禺、萧乾、张爱玲诸人之传记影像。

著有《人间四月天》《传奇未完——张爱玲》《鲁迅爱过的人》《张爱玲色戒》《何处寻你——胡适的恋人及友人》《梅兰芳与孟小冬》《民国的身影》《声色晚清》《一生两世》《多少往事堪重数》《情义与隙末》等数十本作品。

编辑 刘珂

(作者:晶报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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