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过拉萨

哇！你要去西藏？真好！

我没解释，你想象中的西藏是圣山、草地、牦牛、藏羚羊、青稞酒、酥油茶，还有健硕的小伙和漂亮的姑娘，但我这是出差，机场、旅馆、会议室，来去匆匆，与去任何一个城市无异。

但这毕竟是西藏啊，透过飞机舷窗，看得到蓝蓝的天和飘飘的云，感受得到强烈的颠簸。到达贡嘎机场是正午，阳光飞泻而下，山如刀砍斧劈过，冷峻简约。

汽车奔驰在高速公路上，目之所及，也是单调而严肃。直到接近雅鲁藏布江和拉萨河谷，才看得到夏天应该有的绿。水的冲刷和滋润造就出这些绿洲和田野，难怪当年松赞干布选准这块地方。

看到拉萨了！这是一个山谷之间的城市，没有高楼大厦，如果不细看某些房子上的马头墙和祥云装饰，你可能以为身在内地某一个小城市。旅馆没有民族特色，除非你去沿河的民宿。

傍晚，在食堂用餐后，我们在拉萨街头走一走，临街是寻常的杂货店、餐馆、药店之类，来往行人都纯朴平常，只是脸庞黑里透红，有穿民族服装的妇女走过，才让人意识到这里是藏区。

高原反应并不强烈，但还是得小心谨慎。我们平缓的步伐在这里不算另类，街上的行人不急不慢，就像平常天上的云朵不疾不徐。而在深圳，云也匆匆，风也匆匆，人也匆匆。

夜幕降临，有闷闷的雷声传来，街上暗调的藏餐馆、杂货店，与明亮的肯德基店、灯光闪烁的歌舞厅互相交织，相映成趣。回到了格式化的旅馆，撩开窗帘，远山如墨，雨前的街巷浸在蒙蒙的氛围中，忽明忽暗，似睡非睡。

凌晨，北京时间五点，相当于当地的三点，我从浅度睡眠中醒来，航班是七点钟的。凭立窗前，外面沥沥地下着雨，难怪夜里有絮絮叨叨的声音。城市似乎还没有醒来，街景模糊，路灯在打着瞌睡。

走出旅馆，卓玛和司机已经候在门外，真真让人感动。卓玛是我们在拉萨的同事，执意要送我们去机场，拗不过。

雨中的拉萨静谧、清雅。汽车碾着积水前行，走在夜与昼的分界线上。山仿佛是云中仙境与城中市井的分界线，八廓街又仿佛是僧与俗的分界线。昨晚半梦半醒之中，我感觉到房间的窗帘一会儿展开，一会儿闭合，窗外云影晃动，室内光影舞动。卓玛笑说，您也在现实和虚幻的边界线上，左右逢源，进退自如。

车窗外，街头公园仍在梦幻之中，雾气在草上浮起，在树间穿行，像轻纱，像帷幔，拥着这城和城里的人。想想其他城市，高温正在灼烤着许多人，这种落差简直无法想象。煎熬的并不只是气候。在我赖以生存的城市，焦虑成为许多人挥之不去的幽灵，内卷、压力山大、“蓝瘦香菇”……。

汽车把黑夜和梦幻抛在身后，冲上了拉萨河大桥，河里洪流由远山奔腾而来，汹涌而混浊。这是一年中的丰水期，水流相互挤压、激起波涛，激起水雾，水雾化作云烟，升腾出水面，溢出两岸，溢向街区。

汽车驶上高速公路，与拉萨河水并肩前行。河面逐渐开阔，沙洲上的绿树被水流托举，被雾气拥抱，远山是淡淡的底墨，树与水雾浓淡相宜，好一幅水墨长卷。

卓玛说，更美的风景其实在乡镇公路上，蜿蜒的河道串起村庄、田园、牧场，一步一景。天好的时候，城里人来此驻足，搭帐篷，支餐桌，烤肉串，切西瓜，让清溪绿地上平添色彩和生机。拉萨人称之为“过林卡”，就是放松身心，好吃、好喝、好玩。

卓玛想起了自己的家乡，那里有小河穿过的山谷，一个水草丰美的地方。清清的河水，青青的田野，青绿的树林，故乡在记忆中是美好而不是苦涩，说明那里的生存条件不算差。水是多么重要，水让山川有了生机，有了活力，有了记忆中有田野、草场、牛羊，有青稞酒、酥油茶。

（图右为作者）

三分风景七分想象，这些云景、这些回忆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就在昨天，这车窗外的山川河流看上去简单而生硬，谈不上诗情画意，甚至似苦寒之地。而眼前，河像飘然的哈达，山被绕上轻纱，峰顶生出皑皑白雪，如绽放的雪莲花，甚至有神圣的意象，你能说这是虚幻吗？

我知道，于都市蚁族而言，人生有坚硬苦涩，他们心扛繁重的KPI，他们肩负沉重的房贷，他们被寄托着家人的期盼和依赖，哪有心思去“闲云野鹤”憧憬诗和远方？但我还是要说，昨日的山川田野是真实的，眼前的波光云影也是真实的，一个好的心态非常重要和必要的。欣赏美景、享受美好并不是有钱人、成功者的专利。任何人，如能保持孩子般纯真，用善良的心肠待人，用乐观的心态处事，他一定受益良多，他的人生会温润平和、多姿多彩。达尔文说：“乐观是希望的明灯，它指引着你从危险峡谷中步向坦途，使你得到新的生命新的希望，支持着你的理想永不泯灭。”

卓玛说，她一直在行动中，从山谷里的小村庄出发，走进了拉萨，走过藏区的高山大川，走过内地天南海北。“人生就像一场旅行，不在乎目的地，在乎的是沿途的风景以及看风景的心情，人生的意义并不在于达到某一高度，而在于旅途中的经历和感悟。”

再见西藏，我还会来的，来一趟自驾游，去看看卓玛的家乡，去看看更远的地方。

胡艳超

经济学博士，国家金融监督管理总局一级巡视员，深圳金融作协名誉主席，发表学术专著、歌词、散文、小说、影视作品若干。

（原标题《云过拉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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