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天地·前海｜轮廓

“吱——”驾驶员一脚急刹。我身子猛然前倾，一声惊叫。

出租车头离前车的尾部，就那么一点点。

“师傅，开慢点吧？”

年轻驾驶员似笑非笑，一脚轰向油门：“开车的有数。坐车的不闹。”话音未落又一脚急刹，他探出脑袋，冲着一个横穿公路的行人骂了一句。我瞄他一眼，浓眉大眼，鼻梁挺直，多好看的轮廓。如果不那么暴戾的话。

这一路惊险动作层出不穷，我的心脏如坐过山车。我有些后悔坐了副驾，甚至后悔打了这辆车。若不是车进了修理厂，我哪能受此惊吓？

不由想起曾经邂逅的两位出租车驾驶员。这些年打车无数，惟这两次让我记忆犹新。路还远，也许为打发时间，也许想抚慰自己忐忑的情绪，我开始把那些往事讲给年轻驾驶员听。

多年前一个夏夜，我坐出租车去办事，下车时将新买的衣裙忘在了车上。那时价值1000多元的物件，对于工薪族来说绝不是小数。

可我没索取车票，没留意车牌，中年驾驶员留给我的，仅一个灯光下的清瘦侧影。我的心情滑至谷底，之后几天都无精打采。

一周后，惊喜不期而至。单位收发室老师傅叫我下去，我以为有邮件，刚走到收发室门口，就听一男子喊：“就是她！”男子兴冲冲打开旁边一辆出租车的后盖，取出一袋东西提到我眼前。那位中年驾驶员？

我惊呆了。原来，他妻子得知后，催他赶紧找失主，说别人的东西得还给别人。以后几天，他靠那晚听到的我与同事的零碎通话内容，推测出我的大致单位，然后连问了几个单位，最终找到这里。恰巧收发室老师傅听我吐槽过，于是物归原主。

他婉拒了我的酬谢，匆匆开车走了，说要赶紧去挣“板板钱”。

年岁已久，中年驾驶员的轮廓已经模糊，但我始终记得，他姓凌。

后来，又遇见了第二位同样令我记忆深刻的出租车驾驶员。

当时我换了单位，远离父母，独自租住在闹市区一栋没有电梯的单体楼里。那里白天没有保安，晚上更没有。由于工作需要经常加班，夜里回家成了一件令我发怵的事。

一个冬夜，雨雪交加，寒冷萧瑟。从办公室出来已近11点。

赶紧叫了一辆出租车。深夜的街头几乎看不到车辆，一路疾驶很快到了楼下。就在我付了车钱，下车准备关车门时，驾驶员望望黑漆漆的楼房，又望望我，轻声说：“你先走，我给你打灯照会儿亮……”

我有些意外，看看他。他转头对我笑笑，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他的脸，只隐约看见他的眼睛闪着和善的光。他又催我，快走吧，女孩子，在外注意安全！

我有些受宠若惊，点点头，迅速穿过雨幕进了楼道。

好几层楼的灯坏了，日常没人修理，这里的夜是漆黑的。静静的楼道里，行走的人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与脚步声。

平日上楼，神经是高度紧张的。而那晚不同。每爬一层楼，在转角处都能看见雨夜里那一束光。一层一层爬上去，一直爬到九楼，那光依然在。直到进门，开灯，我趴在窗台上，目送那束光调头，远去，消失。

那束光，有些微弱。然对于行于黑暗中的人，它无疑是最亮的。那光，良善而朴实，无声又坚定，一直穿越时空照亮我的岁月，直到如今也不曾熄灭。

听我聊这些，年轻驾驶员沉默着，若有所思。

（原标题《人文天地·前海｜轮廓》）

编辑 高原 审读 刘春生 二审 张雪松 三审 刘思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