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的困惑
刘荒田
2022-11-25 09:47

大诗人海涅说:“人们在那里高谈阔论着天气和灵感之类的东西,而我却像首饰匠打金锁链那样精心地劳动着,把一个个小环非常合适地连接起来。”“小环”就是最小单位的字或词,唐人卢延让《苦吟》一诗称:“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我无长须可捻,但此刻的苦恼比“选字”深一层——缺字。

我要表达一种每天必不可少的“吃”所产生的感觉——口感。但找不到“那个字”,只好乞灵于具体例子:在中餐馆喝 “八宝冬瓜盅”,它以冬瓜为容器,将包括猪肉、鸭肉、鸡肉、瑶柱、草菇、丝瓜,莲子等上乘食材放进高汤,火候恰好。汤的美妙口感,广东四邑称为“甜”,但和以糖所制造的“甜”风马牛不相及。有没有一个字、一个词,恰如其分地描述咸制品这种好味道呢?一个字庶几近之——鲜。

有没有无论内涵还是外延都铢两悉称地描述这一特定味道的字、词?向古汉语求援,宜借重文字学家;从别种语言引进,须向专家求援。我这外行,从手头有限的英语词汇搜索,只找出不多的几个:Delicious(美味的)、Yummy(很好吃的),Tasty(可口的),Delectable (香甜的),Flavorful(别有风味的)。还是不到位。其实,最大的可能在民间语言中,问题是:只有音而无字。

我们不但无法准确描述咸味食物的好味道,有时对食物的质地也束手。再举一个天天见到的事实:广府人聚居处的市场,菜摊上放的纸片描写几种白菜类蔬菜,如“宁夏菜心”“本地芥蓝”,用上这个字:“淋”。意思是:煮熟以后,口感软,容易咀嚼。这一品质是讨人喜欢的。相反的,即“不淋”的一类,我家乡的土话是诉诸牙齿所发的声音——“吃起来考考的”。这种口感,我无法以用了一辈子的汉语作出表达,这是才识所限。

关于语言学我毫无发言权,举上面两个例子,是出于书写者的思考。连微妙一点的口感,我们尚且难以作出恰如其分的描绘。足见祖先留下的语言库有待拓展,细化,使之在表现大千世界的形态、反应、感觉、思维上,精准一些。时代呼唤现代,后现代仓颉来造字、造词。

(原标题《“字”的困惑》)

编辑 王子烨 审读 韩绍俊 二审 李怡天 三审 余晓泽

(作者:刘荒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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