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感情的文字不可能直抵心灵
尹昌龙
2022-08-13 08:41

何永炎先生今年81岁了,他一生关心时事,关心天下,而在他的书房、他的心底,他始终留着一方自己的天地,那是他所喜爱的古典诗词。

《醉听清吟:唐宋诗赏读》 何永炎 著 商务印书馆 2022年5月版

何先生说,他要写自己特别喜欢的诗人,要特别有心得才去写。他不是为写而写,而是内心有感受、有想法,是一种情怀催着他去写,是有志于心,有话要说。这是他解读唐诗宋词最重要的一个动机。

何永炎先生最喜欢李白。

李白在安徽马鞍山当涂终老,那是何先生退休前常年工作的地方,也是他的故土,自然多了一份亲近。当然,最重要的是何先生内心对李白的那份敬仰。他认为李白身上有一种仙气,他说:“仙的定义很有趣,李白本身建立起来的个人的生命风范,是不能够用世俗的道德标准去看待的。”在谈到李白的时候,何先生觉得李白的游侠性格,以及他的好酒,他对人世间规则的叛逆等等,都要归结于李白是个“仙人”,他无视人间的这些规则。所以在讲到李白时,何先生不惜用那么多的“最”,不惜把最好的言词献给心目中的李白。李白张扬的个性,对规则的蔑视,无拘无束的生活,真正代表着一种自由,而诗就是对日常生活的反抗,诗实现了人所无法实现的自由。何先生在论评中说李白“最放纵、最肆意、最冲动、最无拘无束”,是中国自古以来最娴熟、最大胆,最善于将诗歌语言表达到极致境界的最伟大的诗人。何先生一辈子爱李白,爱李白的天性和个性,爱李白的自由和独立,而实际上他从李白的诗中读出的是自己,是自己内心对个性自由的追求和渴望。

在谈到唐代诗人时,何先生表示,除去他最喜欢的诗仙李白外,当然还有诗豪刘禹锡了。他在《暂凭杯酒长精神》一文中写道:李白是狂放,属于天上神仙一路儿;刘禹锡是豪放,属于人间英豪一脉。刘禹锡身上有一种英雄情结,舍我其谁?白居易称其“杯酒英雄君与操,文章微婉我知丘。”所以,这种有个性的豪放性格,李白和刘禹锡又是一脉相通的。

何先生喜欢有个性的人,而刘禹锡也是这样一位极有个性的诗人。有意思的是,李白和刘禹锡这两个人都与何永炎先生的故乡有关联。刘禹锡曾经做过和州(即今安徽马鞍山和县)刺史,写了一篇著名的《陋室铭》。何永炎先生也讲到了《陋室铭》中真正的文人境界,有了那种文人之文的气韵、品格、调性,所谓物质的困窘、生活的磨难都不算什么,因为他们有另外一个世界可以支持他们的灵魂,这就是精神的世界,就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的生活。有了这样的生活,又夫复何求呢?

何永炎先生在解读这些古典诗词的时候,也彰显着自己的美学主张,他认为,诗词应该关心那些底层的人,应该要有情怀,而在这方面最有代表性的诗人应该是白居易。

白居易“非求公律高,不务文学奇,惟歌生民病,愿得天子知”的生民情结,对天下人充满着同情。“可怜身上衣正单”的卖炭翁、捡麦穗的农妇,都令白居易“心中为念农桑苦,耳里如闻饥冻声”。这种对于底层苦难的关怀是最能触支人心的,它打破了吟风弄月的婉约套路,以社会疾苦为题材,一扫中唐诗渐趋典雅的诗风,词句明白、晓畅、通俗。白居易希望他的诗能够妇孺皆知,希望百姓的苦能使天下人都感同身受。

讲老百姓的疾苦,最有代表性的诗人还有杜甫。杜甫的一生非常坎坷,直到生命尽头都在漂泊。就是这样一个一辈子都在漂泊的人,却惦记着天下人,希望“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有人评价杜甫是伟大的人道主义者,他永远把人间的冷暖放在心上,对人间的苦难有一种巨大的悲悯,何永炎先生觉得他们身上有一种佛陀的精神。

何永炎先生在本书中对那些有情怀的诗和诗句的解读,特别令人感动。诗缘情而发,这是一个千古不破的道理,没有感情的文字永远不可能直抵心灵。

李白特别重情义,在《李白为什么特别喜爱孟浩然》一文中,何先生感慨唐诗中写人情最好的诗句就是“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李白的诗歌中有很多是讲感情的,“金陵子弟来相送,欲行不行各尽觞”。李白一生结交那么多的朋友,包括晚年还有“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在他行走的生命历程中,这些朋友和友情都进入了他的诗句,成为永恒。

李白也写男女感情,比方说写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长干行》。何永炎先生说,李白写阴柔也是自成格调,爱情诗写得清新脱俗,把爱情的美好写得特别生动,特别纯真。

讲到刘禹锡和白居易的友情,何先生在《四人探骊,子独得珠》一文中说,刘禹锡在“金陵怀古”为题的作诗中独占鳌头,被称为咏史第一高手。四个人去深海采珠,只有刘禹锡得到了珠,刘禹锡和白居易的交往没有心机,都只有深厚的友情以及为这些美文而喝彩的桥段。

刘禹锡和柳宗元之间也有一番深情。柳宗元去世以后,他的孩子由刘禹锡代为养育,柳宗元的文集由刘禹锡帮忙整理,这种友情是跨越生死的,所以何先生不惜对刘禹锡献上最好的赞美。

当然还有亲情。何先生讲到杜甫,在唐诗中高频率地以“妻”入诗恐怕还找不出第二个人了。在《一字妻子情未了》中,杜甫把夫妻情深写得特别美好。杜甫的深情,李白的豪情,白居易的温情,刘禹锡的交情,这种人世间最值得我们叹赏的情愫,在唐诗宋词中有了最生动的表达。

何永炎先生在写作过程中有两点特别值得一提。一是他的文风严谨,书中很多诗句引文都是从古典文论中搜罗,几乎无一字无来历,这跟一般的单纯赏读是不同的。读者可以从他的评论当中听到无数的回声,所以他的评论也变成了复数的文本,他不是一个人在说话,而是在跟无数人进行对话。他的写作过程就是跟那些谈论唐诗宋词的名家进行对话。在这些对话中,唐诗宋词的魅力得到进一步的阐发。所以谈诗的过程不是一个人在谈,而是一群人在谈,是每个人都代入自己,是一场谈论的大戏。

二是何先生在欣赏和谈论古典诗词的过程中也锤炼了很多金句,让人印象深刻。比如他说李白的诗,“语言一旦变成一粒粒珍珠后,便永远放着光泽”; 他讲到薛涛,“一个深闺少女,她有心作青史的一角,唱出一声蝉鸣,化成诗歌华章里的一段景”。这些句子特别形象、生动、典雅,在历史的苍茫中,更显出薛涛的那种美丽和灿烂。

(原标题《没有感情的文字不可能直抵心灵》)

见习编辑 陈丽玲 审读 韩绍俊 审核 郑蔚珩 周梦璇

免责声明
未经许可或明确书面授权,任何人不得复制、转载、摘编、修改、链接读特客户端内容
推荐阅读
读特热榜
IN视频
鹏友圈

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