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点推荐|沈公的100箱书
俞晓群
2022-07-02 11:32

《大哉沈公》 三联书店编辑部 编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22年1月版

2016年,我还在海豚出版社工作。一天沈昌文先生背着一个大书包来到我的办公室说:“这些天清理书房,从中选出一些书,可能会对你有用,有时间来拉走吧。”我回答:“好的,我给您保存着。什么时候需要,您再来取阅。”很快我安排朱立利去办此事,他回来后对我说:“到了沈家书房,整个三室一厅的单元都摆满了书架。沈公指着一个房间中的几架书说,这些书我不存了,你们都拿走吧。我们当场下架装箱拉回来,总共有100多件。”

我很珍视沈公的这批赠书,但一时没有地方上架,只好借一处库房临时堆放。直到2022年初,草鹭公司在北京北郊合租下一座小楼,有了安置书架的空间,我们才计划将这些书整理上架。此时距离我们从沈公书房中拉回这些书,已经过去五年多的时间,沈公也在一年前去世了。我们将一个个书箱打开,目睹那些凌乱无序的书本,其中新书不是很多,大部分书的封面、书口已经泛黄,翻检时散发出旧纸张特有的气味,让人迷恋且心醉。眼前不时浮现出书架旁沈公瘦小的身影:俯身,站立,取书,翻读,记录,忙个不停。如今沈公的影像渐渐远去,我们接手他做的事情,重复他的动作,说是一种文化传承、师徒传承,我脑海中总会跳出许许多多的疑问,非常渴望能有机会再向他老人家请教。但沈公已经不在了,我们没有办法再围坐在他的身旁,倾听他风趣、耐心的解说。转念一想,也不要太不知足,我能够追随沈公近30年,聆听他那么多谆谆教诲,得到他那么多宝贵的经验与遗存,做了一些有益的事情,已经非常幸运了。现在我们需要做的,只是带着他的理念、经验与方法,还有我们的独立思考,沿着前辈既定的路径继续走下去。

那么从沈公的100箱书中,我产生了哪些印象呢?说来确实很多,一文难尽。单由几段感性的认识,管窥沈公的知识结构、阅读兴趣,已经十分难得了。

打开书箱,初始的印象是一个“杂”字,有说出版人是杂家,沈公存书,实在称得上是杂而成家了。那些书表面杂乱无章,外人看上去不明就里,以我多年对沈公的了解,深知杂乱或曰无序只是表面现象,其中往往包含着某些思想表达。许多年前,我曾经向陈原、沈公二位先生请教如何编丛书,他们一致说:“编丛书要讲求杂,要主张菜篮子工程,针对不同的需求,篮子中什么菜都要有,不必追求整齐划一,不必追求有序。众书之中能有那么几篇、几本需要表达的东西,或称文眼、书眼,就已经很好了。”什么是文眼、书眼呢?诸如《读书》之《读书无禁区》,“研究者丛书”之《为人道主义辩护》,“新世纪万有文库”之《一九八四》,“书趣文丛”之《书城黄昏即事》,《万象》之“安持人物琐忆”即是。沈公存书之无序,也符合他一贯的做事风格,在形式的变换中把玩他的人文游戏。因此我们不急于把这一百箱书分门别类、拆散上架,而是在书房中单列“沈昌文存书”一项,依然将它们摆放在一起,这样才能保持整体感,获取更多的信息,体会隐含其中的思想存在。

沈公的存书构成,以北京三联书店的书最多。他是三联书店恢复建制后第一任总经理,因此那些书中蕴藏着他的感情和理想,也是他精神世界的返影。细作分析,这些三联的书有两类,一是出版社送的或沈公自己拿的。沈公拿书颇有名气,他退休后经常去《读书》编辑部,见到桌子上有新书样本,时而会拿上几本放到书包里,自己翻阅或送给朋友。三联的书,还有一类是沈公自己收存的,比如冯象《以赛亚之歌》《摩西五经》《创世纪》《信与忘》,吴晗《读书劄记》,黄苗子《野史杂闻》,曹聚仁《书林又话》,冯尔康《郑天挺学记》,《量守庐学记》,马悦然《另一种乡愁》,张之联《我的学术道路》。都是小册子,让人喜爱,大部头的书很少,有汪晖《现代中国思想的兴起》四卷。

整体看沈公收书,还有一多一少,多的是商务印书馆的书,少的是中华书局的书。这种情况的出现,并不是书的好坏所致,而是沈公的阅读兴趣使然。他收商务印书馆的书,偏重于翻译著作,如蒙森《罗马史》五卷,摩尔《伦理学原理》,黑格尔《美学》,汤因比《希腊精神》,史密斯《十字军史》。收中华书局的书,正宗的古籍书几乎没有,诸子中仅见《庄子集释》二、三册,未见第一册,还有《说文解字》《史记选译》。杂书有赵家璧《文坛故旧录》,帅彦《乱世浮生》,还有《史沫特莱》。再者,沈公收其他出版社古籍研究的书也不多,有《增补内经拾遗方论》《董仲舒与汉代历史思想研究》《老子全译》《道教史》。

按分类观察:其一,收出版专业的书,有叶再生《中国近现代出版通史》四卷,《商务印书馆史料选编》。其二,收文学著作很少,有《鲁滨孙漂流记》《追忆似水年华》《战争风云》。其三,收回忆录、传记很多,许多版本稀见,有《林肯传》《萧伯纳传》《里根回忆录》《基辛格》《黑格尔小传》《狄德罗传》。其四,有一些存书有趣,如宗教研究类的书很多,《路德选集》《基督教会史》《摩西的生平》。再如音乐类的书很多,从《欧美流行音乐指南》《我的音乐生活》《贝多芬》到《伤花怒放——摇滚的被缚与抗争》《同一首歌》《老歌经典》,还有一张光盘《维塔斯——震撼灵魂的高音神话》。早知道沈公喜欢邓丽君的歌,还推荐我出版一本日本人写的《美丽与孤独》,没想到沈公的音乐爱好如此丰富。

沈公与我的存书有哪些重合呢?共同编的书不算,闲书发现《格调》《宽容》《西谛书话》《晦庵书话》《钻石婚杂忆》《八十年代访谈录》《旦暮帖》等等。再者我与沈公对照,还有几多几少:沈公收古籍书很少,我却很多;沈公收翻译书很多,我也有,但远不及他的数量,而且他偏重人物传记,我偏重哲学;沈公收旧人的闲书很多,我却很少,但我收新人的书与他老人家的调性大体一致;沈公收音乐书很多,我却很少,几本破旧的《战地新歌》,清理时本想扔掉,又没舍得,且留作那个时代的印记吧。

(原标题《沈公的100箱书》)

编辑 编辑-黄小菊(客户端)审读 韩绍俊审核 特区报-张雪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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