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兽》第25集

“只要你等得足够久，敌人的尸体就会从上流漂下来。”当年在美国读书时，艾轲曾在某本英文杂志上读到过这句话，他是觉得这句话很深刻。美国人说这是孔夫子（Confucius）说过的话，那么，这就该是“子曰”的某句话了。然而，后来就有汉学家指出，这句话是一种意译和误译，孔子的原句是：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然而此刻，在南方的这个海边实验室，在这个看不见河流的地方，在这些缠绕的导线和跳闪的数据中，这句话再次浮现，像是从记忆的湖底冒出的气泡，像是机器运行中的某种提示音。在他的脑际和耳畔，如提示音般挥之不去的还有这样一些关键词：还原，等待，敌人，尸体，漂流……

艾轲正在进行Unicorn脑电传感技术还原实验，尽管已被国外公司侵权，但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在这个竞争激烈的时代，一切都可以被快速复制，一旦模仿者快速占领了市场，原创者即便打赢了官司，市场上也只能是认输。2010年，Jawbone推出Jambox蓝牙音箱，《财富》杂志说这是一个全新的消费品类，然而Jawbone并未意识到品类设计的重要性，而其他公司迅速复制了Jambox的外形和功能，在市场上迅速推出同类产品，其结果是，到2015年，Jambox在蓝牙音箱市场的份额仅占5%。

这确实是云芯公司的当务之急。艾轲是顶级芯片专家，Unicorn脑电传感器是他的原创，侵权者却反咬一口起诉云芯公司，因为侵权者正在打开市场，甚至已进入了中国市场。侵权者并非美国公司，是其美国分公司在侵权。艾轲希望自己能尽快完成这个还原实验，也希望顾濛能借助阿桑的黑客技术找到备份的核心资料，若是这样，云芯就有望在这场跨国官司中胜诉。至于市场开拓，这是何适的长项。即使打不赢官司，何适也有意力推Unicorn传感器品类，与侵权者抢市场，至少应将其逼出中国市场。何适有极强的产品意识，他会造概念，也会讲故事，他有能力将品牌产品快速打造成“品类王”。云芯公司在无人机时代之所以能迅速崛起，除了产品技术领先，何适的营销战略尤显神功。“要的是与众不同，而不是比人更好。”这便是何适的“市场哲学”。独角兽公司成长期一般来说是六到十年，云芯确实也到时候了。这是何适的目标。艾轲乐观其成。

对于艾轲来说，这一切其实已不重要。美国那边的朋友已有初步反馈，他们确实是查到了林韵的入境记录，纽瓦克机场，而在此之后便杳无踪迹。他们初步查询了机场、火车站、宾馆、医院等系统，但是一无所获，“无影无踪，没有任何数字踪迹”。他们打算向警方报案，也正在联络弗兰克·埃亨的团队。埃亨是美国顶尖的隐私保护专家，曾因成功追踪莫妮卡·莱温斯基而声名大噪，二十年间他曾找出逾万名失踪者。“等待和希望，埃亨团队一定会有办法！！！”美国朋友在信息中用了三个感叹号。等待和希望，人类全部智慧就在这两个词语里。艾轲感谢他们的努力，也提醒他们多留意当地乐团和音乐培训机构，因为林韵是大提琴手。

纽瓦克。纽瓦克自由国际机场（Newark Liberty International Airport）。

一大早他就收到了美国朋友的信息。他带着纽瓦克这个名字潜入水下。

他在深达百米的海水下潜游。他的身体在鱼群、水草和暗礁间游动。他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他看见了一片壮美的景色。一条巨大的魔鬼鱼在游弋，这条大鱼酷似美国B2隐形轰炸机的形状。一只巨大的水母，像是一团水中的蘑菇云。自然和时间的造化，这片海底的石林，像是集成电路的模型，也像是一座城市的残骸。灯光照亮一片美丽的珊瑚礁，也照亮一只硕大的鹦鹉螺。鹦鹉螺悠闲地悬浮在水流中，绚丽的触角在水流中飘荡。这海水的深处没有风，这些幽绿的海草却像是在风中飘动。陆地是分离的，海水却是相连的。这一片海水也连着纽瓦克的海水。此刻这片水域没有鲸鱼，他看不见它们的身影，也听不见它们的歌唱，但他确信是有另一种存在，是有某种声波在传递着信息，不是通过那些人工布设的电缆，而是发自生物自身的信息……

顾濛不会潜水，她连游泳都学不会，尽管她有着傲人的身姿和曲线。她当然是不屑于在海滩或泳池展示这种女性美，但内心里却也羡慕那些游泳健将。然而，她对那些在游泳池逞能的男人并无好感，对于女人她自是更宽容些，她承认女人在泳池展现的是一种美，她认为泳池本该就是女人的领地。

艾轲感谢顾濛的细心，因为就连他自己都没想到潜水这事。顾濛是不希望艾轲辜负了这样的美景，而潜泳本身也是一种放松，高强度的实验室工作需要这种放松，而用顾濛的话说，这不只是一种简单的放松，而应是一种“身心的解放”。艾轲感谢顾濛的美意，但他也没忘何适的提醒。他对顾濛这位台湾来的美女依然有戒备。有合作，有提防。

此刻他们都是在各自的实验室里。艾轲依然在埋头搞他的Unicorn脑电传感实验。他有一部分幸存的实验资料，但某些关键的步骤、某些采样数据演算还是得靠记忆来还原。顾濛和阿桑在另一个实验室，他们正在密谋晚间的行动。阿桑将在晚些时候进入云芯的计算机系统，要待公司所有人下班之后，这样人们便不易发现系统有异常。此刻他们面对着一台新款笔记本电脑，这是顾濛特地为这次黑客行动所添置的新电脑。阿桑将使用这个笔记本电脑潜入云芯系统，就在顾濛的这个实验室发起攻击。

此刻的电脑屏幕上正显示着云芯“陪护者”的实测现场，镜头中是一个与真人酷似的机器人，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这是一个“失独家庭”。小男孩正趴在桌上写作业，母亲（一位少妇）走进房间。

“宝宝作业写完了么？”

“明天是星期六！”

“又找理由！你不好好写作业，将来就不会有好工作。”

“好好写作业也没有好工作！老师说了，将来是机器人的天下。”

“老师跟你们说这个？……明天我可得问问。那好，明天再写作业吧。先吃饭。”

“妈咪我不用吃饭。”

少妇的神情便有些惆怅。是啊，机器人不用吃饭，不会吃饭……

“妈咪怎么了？累了吗？累了我给你按摩！”

“好哇好哇，宝宝真乖……”妈咪抚摸着儿子柔软的黑发。

“那你躺好吧。”宝宝拉着妈妈的手。

“好乖乖，就在这沙发上。”

顾濛忽然关掉这个页面，屏幕又回到云芯公司主页。

“有意思，有市场！”阿桑不禁赞叹。

“有何改进建议么？”

“外观OK，很逼真了。只是声音……感觉有些假，不像是真人的声音……”

“没错，直击软肋！外观是何总的设计，内芯是我的设计，声音也属内芯的范围。像这种定制，因为缺少足够的素材，也就很难逼真，因为无真可仿，因此就很不自然。”

“要是原型人物素材多，你就能让这声音更逼真？”

“理论上是这样，我也想多做些这方面的实验。”顾濛又拿起鼠标，“跑题了欸！回到今天的正题！”

“正题！这个系统有后门程序吗？”

“应该是有……就看你能否发现……”

“不难。”

顾濛便对着电脑为阿桑讲解云芯系统架构，从人事到产品，从高层到基层，从研发到营销，她着重讲述公司高层人员背景，重点讲述与Unicorn技术相关的部门和员工。阿桑全神贯注地听着她的讲述，间或也有一些提问，他将一些要点写在一张A4打印纸上。这样过了一个多钟头，阿桑便对云芯系统有了较为全面的了解，行动中便可更快速有效地接近目标。

“任何操作都会留下痕迹。”阿桑自信地说。

“这就看你的了！找到这痕迹！”

晚饭时间到了，顾濛建议去那渔村吃，艾轲表示同意。

他们是要去好好吃一顿，晚上就要开始行动了。

编辑 陈冬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