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里的“真实”是哪种真实
唐棣
2022-01-08 10:21

《零公里处》 唐棣 著 浙江文艺出版社·可以文化 2021年5月版

看到博尔赫斯说,出版一本书就是为了摆脱它。其实,一个作者未必很享受沉浸在一本书中。说大了,一本书是一段记忆,大部分不是多么开心的记忆。比如我写故乡,一定意味着离它越来越远,那个距离使笔下的乡愁浓烈,两种心境拉扯的感觉并不好……

这么说,仍是基于“真实处境”而言。即便声称笔下都是真实人物发生的事,也未必是大家所理解的“真实”——记忆的本质决定了谁也做不到非虚构。“真实故事”的提法,有时让人摸不着头脑。我是说,一个作者面前,至少摆着两种真实。

一种是偏写实,偏新闻的,如很多非虚构向外获取回应,具有媒体不可避免的传播属性,这就需要给出一些“硬货”,资料和史实、热点等等,顺便把人对真实的欲望勾起来;另一种是委身于虚构,向内寻求个人最大程度的真诚表达,提供一种人性上的柔软的东西,在心里回响,它没有很强的吸引属性,我觉得自己倾向于后者,要做的是个人内心意义上的真实。

对于《零公里处》来说,它的编排有一种考虑:不以常规章节,而是以站为分隔,一站一站的路标就是为了制造“距离感”,也营造出了“进程感”,像人在接近什么。

很多时候我在“挽留”与“追回”——之前曾有人这么形容过我。其实我是无意识的。后来,想到“用力记录”往往给人这种感觉。这个力度是我一直在文本里摸索的,在文本与生活两个层面上说,不是我希望怎么样,“真实感”永远大于“真实”,“距离感”一直都大于“距离”。再说简单点儿,文学就是作者对某些事物的感受,那么这本书里每一站,每个地方,每段路程,每个人,每件事,都是我对某个时期北方生活的感受。在“证据”消逝前,一个作者显然非常无力。

其实,每个城市都有“零公里处”这么个地方,除了包含历史和建设的意义,更重要的是,它意味着开始,意味着即将出发。每个人心里都应该有这么个希望升起的地方。我记起跟某个故事主人公在现实生活里(他们都不愿我把他们写出来,“虚构”也是一种隐藏真实的手段)聊天时,他总是说,真想离开!可他并不知道去哪里。慢慢地,我也不再问——我接触到的大部分人并不知道答案,这也是事实。

很长时间,我没有写小说,一方面是生计问题,一方面是有怀疑——不是技术上的,而是一种认识上的。可怕的是我被自己的“认识”击败了。后来,我就停了。有朋友冒出来问我,在忙什么?我说,在生活,一点也不忙。

这次,我只想写生活中结识的人。本来还准备拍点东西,后来拍摄热情逐渐消退,和他们接触,在他们之中,我没有像以往一样,带着目的去某地见某人完成某事——电影似乎就是这么一种工作。也就是不依赖外部,与身体无关的知识记录下他们,而是依靠内部的,与生活有关的记忆——记忆通过和他们相处而来,来自尽可能真实的生活。

我并不认同“真实”的对立面是虚构。在我看来,虚构相当于把生活“虚焦”了,是一种更合适表达怀念的方法。虽然我知道,读者对大部分当代作者反映出的真实(现实)持怀疑态度——没有经过时间的清洗,我们与“历史”的距离没有远到能做到“客观”。之前看一些报道,大家把当代作者分为三种。讲故事的人、说思考的人、论处境的人。是啊,大家都冒着“贩卖焦虑”的风险干活儿。而语言行为天然就是冒险,词语一定会造成误读,语言一定会出现多义。但纸上文字的确是比任何阅读形式都持久的存在方式——某一部分会被封存在那里,等待读者拆封。

编辑 编辑-黄小菊(客户端)审读 吴剑林审核 特区报-张雪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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