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日上午，第二十二届深圳读书月启动仪式在中心书城举行。华东师范大学世界政治研究中心研究员、腾讯腾云智库成员、2021届亚洲图书奖得主张笑宇在启动仪式上，作了名为“ 让阅读的灵魂打开科技新视界”的主旨演讲，赢得在场嘉宾和作者的喝彩。

以下是演讲全文：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来宾，亲爱的作者和读者朋友们，大家好。

我本人是个写书的人，也有很多作者朋友。有一次我跟他们说深圳每年11月都有一场活动叫深圳读书月，他们说真好，你们深圳居然还有一个给作者过的节。我说这不是给作者过的节，而是给读者过的节。我这不是在说客套话，这是我很真诚的想法。因为从人类传承智慧的角度来看，阅读本身就比写作更重要。

我这不是瞎说。咱们可以追溯回古希腊有一位大哲学家叫柏拉图，他写过一篇对话叫做《斐德罗篇》。这篇对话里面讲了一个神话。古埃及智慧之神托特发明了文字，然后向众神之王塔摩斯介绍自己的发明。他说，我发明了文字，就相当于发明了记忆药。只要埃及人把先辈们的智慧写下来，他们就不会忘记智慧。但是塔摩斯却说，你发明的这个不是记忆药，而是提醒药。人类的智慧一直以来都是靠对话传承，也靠对话推进的。如果人和人之间不再说话了，大家都对文字形成了依赖，那我们的灵魂就会变得容易遗忘。

这当然只是一个神话，人类文明向前发展不可能没有文字。但这个神话的确说出了一个很关键的道理：智慧的传承和发展，归根结底靠的是对话，而阅读就是对话的另一半。文字将写作的瞬间凝固，但阅读让这凝固的瞬间重新流动起来。大家都知道，我们过去私塾里面读书不是默读，是要大声朗读的，你一定要出声，这是对对话的一种模仿。每一本书的写作都是作者点好茶虚位以待，等一个读者与他相见，或许是明天，或许是明年，或许这个读者一百年后才会出现。但是，只有这个读者出现了，这本书的意义才算完满了。这就是为什么说从传承智慧的角度讲，阅读更重要，因为它让写作得以完满。

马丁 · 路德读了一百年前扬 · 胡斯的作品，说他跟我想的一样。爱默生读了两千年前普鲁塔克的作品，说当你和卑鄙的人在一起，你觉得这个世界很卑鄙；但当你和普鲁塔克在一起，你会觉得这个世界变成一个骄傲的地方，我们周围都是崇高品质的人，是英雄，是半神，我会兴奋得睡不着觉。所以各位读者朋友们，我不是瞎说，今天是你们的节日。这个星球上古往今来那么多作者点下了那么多茶座虚位以待，当你通过阅读开始与他们对话时，你身边坐着数千年以来真诚想跟你聊天的朋友，这不是节日，什么才是节日？

我今天演讲的主题叫做 " 让阅读的灵魂打开科技新视界 "。其实关于文字的这个神话，就跟这个主题有关。因为文字是人类最早的信息科技。但是如果我们只看到文字，看不到对话，我们就会远离智慧。同样的道理，如果我们只看到科技，看不到灵魂，我们也打不开真正的新视界。

我这么说是有证据的。我本人今年刚出版了《技术与文明》，很荣幸获得今年的亚洲图书奖。书里面有一个故事是我最喜欢的，分享给大家。这个故事也跟咱们的阅读有关，它是关于活字印刷术的。

其实欧洲人古登堡刚发明活字印刷术的时候，它是一项阻碍社会进步的技术。为什么呢？因为当时识字的人很少，印刷术挣不到钱。有朋友说印圣经，但你仔细想一想，肯定是雕版印刷印圣经效率更高，因为它的内容两千年不变，你不需要改版。所以活字印刷术刚发明的时候靠印什么挣钱呢？靠的是印赎罪券。它就是教会印刷的，让你的灵魂进入天堂的门票，就一页纸，成本很低，内容老是变，但是非常赚钱。今天你去梵蒂冈看到金碧辉煌的圣伯多禄教堂，就是教会靠卖这个东西建起来的。

这样一来，活字印刷术是赚了大钱，但是你仔细想一想，它就变成一个为恶的技术，而不是向善的技术。因为它帮助教会传播了这种愚民的思想。那后来我们为什么没看到历史向这个方向发展呢？我们为什么看到的是活字印刷术促进了思想解放和科学传播呢？那是因为新教改革的领袖马丁 · 路德这个人。其实马丁 · 路德是个很懂科技的人。他非常熟悉印刷术的特点，就是印小册子。所以他后来呼吁他的主张，就充分利用新技术的特点，专门写小册子。他的《九十五条论纲》，为什么叫 " 论纲 "？其实就是今天的自媒体标题党，一句话告诉你为什么赎罪券是骗人的，那这就说到了老百姓的心坎里。而活字印刷术在他的影响下，就变成了一个服务于思想解放的技术。

但是，马丁 · 路德跟今天很多自媒体作者有一个最大的不同：他是有灵魂的。他是那一百年间出版作品最多的作者，但是他放弃了自己的版税，一分钱不要。因为他觉得正确的道理应该值得传递给每一个人。我觉得这是一个特别浪漫的故事，它是历史事实。它告诉我们，如果科技的力量跟灵魂的力量相结合，一个人也能彻底改变历史的走向。这就是打开新视界的办法。

地理大发现以来，人类已经走遍了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角落。举目所及，地球上没剩下太多新视界。所以很多朋友相信，在咱们今天这个时代，要打开新视界，一定要靠科技的力量，或者去往太空，或者去往元宇宙。但是如果Facebook发展出人工智能，就是为了卖更精准的广告给用户，如果马斯克去了太空，就是为了成为宇航时代的大独裁者，我认为这不是真正的新视界，而是高级版本的旧世界。

我相信，深圳既是一个可以诞生中国版乔布斯和马斯克的地方，也是一个能让灵魂脱颖而出的地方。我今年上半年刚去南方科技大学做了一场报告，我给他们讲了马丁 · 路德的故事，我说文科生应该跟理科生坐在一张桌子上讨论，让灵魂的力量和科技的力量加起来，咱们才能办大事儿。南科大人文学院院长陈跃红老先生告诉我，他们已经这么做了。他们请了十位最好的人文学者，哲学家、历史学家，跟十位最好的理工教授，基因编辑、人工智能领域的，坐在一起对话，讨论在这个科技进步的时代，人类伦理应该向何处去。我非常开心，因为我知道他读懂了我想说的话。

在今天这个技术狂飙突进的年代，自媒体成风，我们这个时代其实不缺像我这样的写作者，缺的是期待灵魂对话的阅读者。就像我说的，阅读比写作更重要。读者是作者的漏斗。只有有灵魂的读者赏识，有灵魂的作者才能脱颖而出。我很庆幸深圳有一批优秀的、有灵魂的读者。今年来陆续出版的 " 文明三部曲 "，第一部《技术与文明》，第二部《商贸与文明》，第三部《产业与文明》，都是我在深圳生活工作期间激发出来的，它能够获得亚洲图书奖的认可，我必须感谢深圳。所以在今天这个时刻，我站在深圳这个会场，我想邀请所有有灵魂的读者，我们一起将科技的力量与灵魂的力量结合起来，开启一个真正的新视界。

祝本届深圳读书月取得圆满成功，谢谢大家！

（原标题《第二十二届深圳读书月主旨演讲——张笑宇：让阅读的灵魂打开科技新视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