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并不如烟 想念我的爸爸
朱以英
2017-04-04 16:00

我至亲至爱的爸爸,1997年的农历三月初八您怀着对生的渴望,对亲人的眷念,对病魔的无奈和对诸多的不舍溘然长逝!那一年您60岁。那是个让我们全家刻骨铭心的日子,也是您的女儿永远失去父爱,永远没有了爸爸的日子!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失去了您,我才真正体验到什么叫悲痛欲绝,才知道什么叫生离死别;那种叫天天不理,叫爸爸不应的无助我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现在已时过境迁,穿越记忆的长廊心依然疼痛,思念越来越深,像原野上的野草漫无边际地疯长。我的梦境常出现您的身影,愁眉不展是您的常态。在梦里我不是到处给您求医,就是到处给您寻药,梦醒过后泪水总是悄悄地滑落。爸爸啊,您的一生,留给女儿的是无尽的思念…… 

坎坷一生的您,承受了多少痛苦,多少心酸!少年的您,3岁时就没了母亲,6岁时没了父亲,与您的两个姐姐相依为命。爷爷兄弟五人,爷爷排行老大,以酿酒为业,因勤劳厚道创下的家业比较富裕,衣食无忧,有产有业,属于望门一族。爷爷去世后之所以葬在距离居住地张家槽玉尕窝坑十几里以外的麂子水(原是族人朱和中爷爷的墓地)就足以体现当时的家境。奶奶和爷爷的相继去世,家境从此没落,您的童年生活一落千丈,大姑出嫁,幺姑只比您大6岁,家产无人继承,家业无人打理。您和我的幺姑只好寄养在四爷爷家,本来四爷爷家就不富裕,又增加您和幺姑两张嘴,生活就更困难了,您和幺姑常常食不饱腹,衣不遮体,被关在屋里,二门不许出大门不让迈,在这样的境况中生活了两三年,直到你到了要上学的时候了不得已才跟我的幺姑回到您自己的家,支撑门户。您在世时却从未跟我提起过,这都是您去世后,大姑跟我说起的,说起您的这些令人心酸的童年往事,当年七十多岁的大姑声音无数次的哽咽……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您不是不记得而是不愿提起。

青年时期的您,家徒四壁。爷爷留下的房子一半被土改给贫农向爷爷,包括房子内的家具及生活用品,剩下的就只能将就着住了。后经向爷爷的介绍您认识了我妈,您这才算是有了真正的家。您秉承白手起家的信念,让蓬荜生辉。凭我的记忆是在我三岁的时候,您跟我妈在原有老房子的基础上新建了一间厢房,那房子是怎么建起的,那个年代,那个背景,那个艰难程度是我那个年龄的孩子无法知晓的。但有一点 是我记忆犹新的,就是您久违的笑容告诉我,您让寒门生辉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新房子的落成惹眼了,也让左邻右舍妒羡了,更糟的是"四清"运动来了。在农村的四清就是"清工分,清账目,清仓库和清财务",这四清当时我并不知道也不懂,是长大后听您说的,您是小队的会计,属于四清的重点对象。幼小的我亲眼目睹了积极参加四清运动的"热心人",他们中有我最熟悉的族人哥哥,还有平日里跟您套近乎最多,您称他为姑爹的人。我们家新房的楼板被拆,新做的书桌被人抬走,您的新棉衣做了几年没舍得穿也清没了,就连家里的炊壶、腌菜坛子都清走了。最最难忘的一幕是他们趁您不在家,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差不多要到半夜了,进到我们的卧房,把我们的被子掀开搜查。我只是迷迷糊糊的被妈妈叫醒,一睁眼看到我熟悉的这些人要我和妈妈起床。我浑身颤栗,瑟瑟发抖,妈妈一边紧紧搂着我,一边对我说不用怕,他们是来搜钱的。搜查结果当然不尽人意,一群人扫兴离去。"四清运动"清走了咱们家所有像样的家当,清走了咱们家来之不易的幸福,也清走了您少有的笑容。

"屋漏偏遭连夜雨",就在四清运动接近尾声时,有一天,我突然觉得喉咙很不舒服,没多大功夫嘴不能张,话不能说,连水都不能喝了,您急忙背着我徒步10里山路赶到花坪医院,到医院后,我隐隐约约只听见医生说我得的是白喉病,然后医生就用铁片撬开我的嘴把放在白纸上面的白色粉末状的药吹进我的喉咙里,后面的一切的一切我就都不知道了。当我在医院折腾了十多天,转危为安,醒过来后第一眼看到的是您喜极而泣,眼泪滴在我的脸上热热的,您……哭了。要不是您及时发现病情严重,立即送往医院,要不是当时花坪医院有武汉下派的医生,恐怕我已不在人世。在以后不久的日子里,您和我妈都病到了,您卧床不起两月之久,妈妈因长胳(ga)晕疼痛难忍,有时候疼得实在忍不住了还哭出了声。我还记得大舅母在张家槽演出抽空去我家遇见这一幕,忍不住在隔壁向爷爷家悄悄抹泪。是啊,面对此情此景,没有哪一位亲人能忍住不落泪!

爸爸,您在生活的艰辛里攀爬,在人生困苦的境地里挣扎,您熬过的是苦日子,度过的是难关。您凭着坚强不屈的信念和顽强抗争的意志,收获了自尊,赢得了信赖。您是女儿心中的好父亲,好爸爸;也是乡邻眼中的好大叔,好榜样。您打得一手好算盘,在那个没有计算器,也没有电脑的年代,你的人脑不知有多智慧,您常常是用左手拨珠子,右手记账,一边打一边记,少有出错,熟练及准确程度非一般人所及。十里八乡的人知晓您,本土邻村的人崇拜您,每年一到年终决算的时候,你就没消停过,不是到乡政府去协助就是被邻村邻组请去帮忙。从我记事起你就是会计,从小队会计干到大队会计,一干就是几十年。您的智慧非天生,虽然您只念完了小学,但是您上学的艰难和学习的勤奋永远激励着我。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是恢复高考的第二年,也就是1978年,我跟我邻家族房哥哥的儿子同去报名参加考试,当时邻家族房哥哥的儿子初中毕业,我高中毕业,考试结束后,您先问他考试怎样,他信心满满,觉得答题顺利。当您问到我的时候,我含糊其辞,没说出所以然,我确实也说不出所以然,因为感觉答题没有自己预期的效果好。您立马晴转阴,声色俱厉,狠狠地批评我,说我一个高中生还没有一个初中生考得好,现在这么好的学习条件为什么不好好学,然后就给我讲述了您上学参加考试的故事。您说您是在花坪小学读的书,小学五年级的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学校通知,凡是学费没有交的学生必须在最后一天交齐,否则取消考试资格,下一年将不能升级。您为了保住学习机会,第二天天还没亮就起床上山砍柴,十二三岁的孩子砍柴捆柴背柴再到距离家5公里远的花坪街上,把柴卖了将钱交到学校后方去参加考试。最后一科是考地理,同学们已经开始考试了,您说您的班主任胡老师把您叫到办公室去单独考,您可是后参加考试先交卷,大约半小时您就答题完毕,交出了让老师最满意的答卷100分。

您的故事鞭策我一生,我从上小学就开始遭遇文革,文化知识课上得少,知识储备不足,在您的榜样的作用下,我竭力所为,边工作边学习,学习不懈怠,工作尽所能。师范毕业后,继续考试,具有了大学本科学历;从事小学教育十年,是教育教学的骨干;从事师范教育教学十六年,得到社会的认同,连续两届当选为县人大代表和人大常委会委员;从事教育行政工作8年,尽职尽责,2014年退休。

缄默少言,吝啬表白是您的性格也是您的涵养,对亲人对乡邻那份真诚的、厚重的爱是您的美德也令人怀想。您孝尽老人,我嘎嘎(外婆)每年都要到我们家小住几天,少则一星期,多则半个月。爸爸您总是每天早早的把火烧好,把茶泡好,把烟杆准备好,再把茶和烟依次递到嘎嘎的手上,没见您不耐烦过。您敬重兄长关爱兄弟,在县城工作的大舅,回趟家是真不易,每次坐车只能到花坪街上,从花坪街上到水淌老家得走路。现在空手走路不是事,也是常事。可是,在那个交通不便,路程又远又崎岖的年代走路可不容易,更不容易的是大舅逢年过节的物品还得用人力背。现在每当我妈回老家看到家家通公路再不用肩挑背驼时,就情不自禁地说起您当年帮大舅背东西送到水淌的事儿。我妈说有时候您一个人力不够,还得请人跟您一起送,来回六七十里,路又不好走,不是上就是下,在没通公路前的那些年里,每年都得送,您从没说个不字。据我幺舅回忆,他去恩施高中上学时,是您送他和他一起从花坪走到建始城里的哟,当年条件是多么的艰苦,亲情是多么的温暖,关爱是多么的感人,幺舅跟我说起的时候,眼眶里是含着泪水的!您重亲情爱晚辈,五六十年代在农村重男轻女的思想依然存在,我幺姑有两双儿女,幺姑生了小女儿后,就不想让大女儿上学了,您为了让我的表姐不失学,无数次的开导幺姑,想办法出注意,终于保住了表姐上学的机会。现在,表姐学业事业均有成也值得您欣慰。为了帮南轩(大姑的儿子)找到更适合他,也让他更喜欢的工作,最不愿求人的您,第一次去求人说情,那情景至今历历在目。

乡邻需要您的帮助时,只要是您力所能及的总是毫不推辞,能出点子出点子,需要筹资金筹资金,需要办贷款的办贷款……,他们都亲切的叫您大叔,您的帮助他们铭记于心,总在找机会回馈您,只要是咱们家有什么重的体力活,田里的农活都是他们帮忙做。特别是在你病重期间,给予咱们帮助最多的是以位哥一家。一桩桩一件件我永远记得!在你去世后的大夜的晚上,距离我们家五里路以外的十队的文子哥还特地为您守夜一整宿,直到第二天把您送上山他才含泪离去……

敬爱的老爸,您的一生是艰辛的一生、劳累的一生,同时又是奋斗不息的一生。您没有在贫苦生活中消沉,一步一个脚印走完一生。您虽念的书不多,但您不抱怨,不揭人短,不论人非的品质和从您口中讲出的道理超出您的文化水平。回顾您的一生,是那么的曲折,是那么的不平凡,但是,您能在那种曲折艰辛的磨难中挺直腰杆,踏实而勇敢的面对人生困境,默默的吞咽着生活中的苦水,顽强而不屈的活着,当我细细想您的时候,觉得您是伟大的,您的伟大蕴涵在人生的深层,蕴涵在平常琐事的点滴之中。美德常与天地在,典范永垂宇宙间!

女儿因有您这样的父亲感到幸福,感到骄傲!愿您的在天之灵,保佑我们这个大家庭,如果有来世,我还做您的女儿!

二十年后的今天,2017年农历三月初八,是您离开我们20周年的日子,又逢清明节,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仅以此文寄托我们的哀思,献给我苦命的、平凡而伟大的父亲!

女儿泪书

2017年4月4日

见习编辑 耿超逸

(作者:朱以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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