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梦见了蜘蛛网,一道又一道的蜘蛛网,像是重重屏障,它们布满一条黑暗的管道,像是城市的地下管道,也像是山间的隧道。他看见一只橘黄色小猫在奔逃,前方是无尽的蛛网,脚下是一片片污水,他想伸手为小猫拂去那些蛛网,却感到自己的身体被困住了,像是被困在城市高楼的一角。他望着身下那些闪烁的灯火,又听见一个人就在旁边冲他哭叫。那哭叫者只是一个人影,像是皮影戏里的那种形象,但分明是一个男子的形象。那人在向他哭诉,像是在忏悔和哀求,而他只是不动声色的望着远处,此刻他心如死水,心如坚冰,他只是漠然地望着这冷酷的世界。那人是在说自己已走投无路,是在请求艾轲的宽恕,也是在向他求救。那人说是要跳楼,而艾轲依然不为所动。他们是在一座楼房的阳台上,那人与他只是相距数米远。那个绝望的人像是要跳楼了,那人踉踉跄跄晃向阳台的护栏,而他——这个做梦者——他的眼神忽然闪亮,但却不是为那要跳楼的人而闪亮。此刻他正出神地望着另一个方向,望着一只受伤的小橘猫,那只小猫正在怯怯地走来。那个奔向护栏的人最后朝他望一眼,但他只是温柔地望着那只小猫。接着便传来一声惨叫,接着便是跳楼者坠地的声响。……
就这样他从另一场噩梦中醒来。他看不清那个跳楼者的相貌,也难以判定其身份,但有一种感觉很明确,梦中的意念告诉他,那个跳楼者就是陷害他的人。他的冤案虽已平反,但那些构陷者尚未受到严惩,因为他们不是某一个具体的人。内地那家企业,那家企业所在地的基层法院,还有其他看不见的势力,总之是没有哪一个具体的人来担责。于是这个梦中的形象便是模糊的,他也为此而感到困惑。
他并不想复仇,也无力复仇,但是他要判明真相,而二审判决也就算是给出真相了,尽管并未严惩某一个具体的作恶者。既然如此,那些作恶者又怎会主动向他求饶?又怎会绝望地跳楼?……莫非是与林韵的失踪有关?若是这样,他必会有自己的选择。一如梦境所示,他也许不会选择复仇,但也不会轻易饶恕。
想到这里,他打了一个寒噤。他起床走进实验室,又走向室外的大阳台。他望一眼阳台边上那个女体机器人,又站在护栏处朝下看。地上并无坠楼者。
他看见了那辆停在树下的宝石蓝跑车。
顾濛已在她自己的实验室开始工作了。此刻她正面对着电脑屏幕上的3D脑波图,这是一段留存的活动影像,屏幕上的脑波像是一片起伏的波浪,波峰在随着脑波活动的强度而变化。
外边有敲门声。只能是艾轲,别墅里没有别的人。
“请进。”顾濛站起身来。“早上好!没吃早餐吧?我放在一楼餐厅了。”
“好!稍过会儿。”艾轲瞥一眼电脑屏幕,屏幕上的脑波正呈现出剧烈的波动。“只有一周时间,恐是很难完成。……刚才我做了一个梦,有一种启示……”
顾濛望着艾轲,试探地说:“与林韵有关……”
“我那些个人物品是存放在公司仓库吗?”
“是。原本我是想,让我表姐买下那套房,也保留那些物品。可一时钱凑不够,拍卖现场就被别人抢走了。”
“好在何总保存了那些物品。”
“好在我见过那些物品。”
艾轲不解地望着顾濛。
“喂,我不是公司副总吗?当然是后来提升的,我也分管公司技术资料档案。……你也知道,很多有价值的资料已被抢走……”
“我必须尽快去看看,也许她留下了什么线索……”
“我不想你伤心,所以一直没提此事。”
“今晚就去!你有权限吗?”
顾濛点点头说:“我有开门的权限……当然你更有权限,是要物归原主了。”
“你自然是看过了……有没有特别发现?”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但我看见的东西未必是你所要的特别发现……”
顾濛这话有些蹊跷,但她似乎无意解释。艾轲也不便直接逼问,因为何适提醒过他,他不得不对顾濛有提防,不能让她看透自己的心思。
“公司这起跨国官司……其实与我没多大关系了。我这算是尽义务吧,只有不到一周时间了,咱们尽力做,我担心恐难完全还原这实验。”
“反正这是您的实验,我只是协助。尽人事,听天命。可你怕是难以完全进入状态,毕竟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我完全理解,我全力配合……请相信我……”
“谢谢你的理解。晚些我去看看,就今天。”
编辑 陈冬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