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藏(第28集)

2016-09-27 22:40
摘要

 

 

无尽藏(第28集)

 

“这些字眼也是牵强,就算有这巧合,‘肇祸’二字也未必与国主相关。”

“祸从口出哇林公子,你就称咱们圣上为国主么?目今天下纷攘,中原贬损咱们国格,降咱们皇帝为国主,可在咱臣民眼中,国君还是圣上啊!不称圣上称大家也好……不过也无妨,幸好只是我听到。”

大司徒又坐回那雕椅,我却按捺不住地站起来。

“家父因一条鱼获罪,圣上的圣明在哪里?”

“少安勿躁,待我说个分明。樊若水带来的不只是一条鱼,还有要命的机密。有个叫史虚白的不知你可听说过……”

我微微垂首,小心地避开他的探究。

“身在江湖,心存魏阙。史虚白从北方携来一件宝物,死前将其传给了韩熙载,韩熙载死前又传给林统军。圣上要的就是这宝物,这宝物关乎圣上的大事业,尊大人却是好不识时务!”

“你说来此之前见过家父……”

“这你情管放宽心,林统军饭也吃得,觉也睡得。”

“家父可对你说过些甚么?”

“尊大人本与国家无嫌,不过是因惧罪起见,此番便只是使倔,武将概莫如此,所以才吃了这般辛苦。这般光景下去,就断断没有活的命了。你读书定然比他多,读书自然明理,自然知时达务,你若献出这宝物,圣上必然欢喜。明里说透这个,你须自作个主张。圣上可是有御限。”

“这却教我怎处?我确实不知你要的是何物。”

“确实……樊若水也是这般说,可他说你定能找到那藏处。”

大司徒反操双手踱到台边,又眯眼望着无尽藏的烟雾和残火,仿佛是为这夜景所陶醉。当他踱到台边时,那些暗伏的卫兵便后退几个台阶。在这园林的最高处,远方的城市尽可一览无余。我默默地望着城市的灯火,那皇宫就在灯火阑珊的夜色深处,此刻那皇宫深处正燃着一盏命灯,我恍若看见那盏命灯飘忽的火苗,那团火苗旋即化作一场大火。他们号叫着逃出火海,那个月白色的身影就是国主,那衣发散乱的鬼魅般的身影,那双细手仍是捏作佛印状……

“大局已危,事机益急,非用林统军为大将,怕是万难支持了……”

这是大司徒若有所思的沉吟声,这声音扰乱了我的幻觉。

“家父正可为国效力……”

“我也曾有几番的力荐,奈何圣上却是有大顾忌。林统军新镇南都,忽有蜜蜂数万飞集其身,左右齐声称贺说,此乃封王之兆!这你想想看,圣上闻知此事会怎想!至于这宝物,圣上却是要用来图大事,再不济,也可用作一番讨价还价。天下至公,非一姓独有。”

    我依旧立在原地。我想尽快跟他谈成这桩交易,这也是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我并不指望这贼官会履约,只当这是一个脱身之计。

“眼见着就有这大好前程,林公子万不可蹉跎自误,更往远处想,你救国家于危难,也不枉了一个青史留名。今日得此大缘,我倒是真想透给你考题。我且点到为止,却就看你的悟性了。譬如说‘忠臣良臣辨’,治世多良臣,乱世多忠臣。譬如说世道昏乱,就有令尊这等的忠臣。”

“忠臣总为奸臣所害,而国君总是昏昧不明……”

“若说国君不明,忠臣遭殃,历朝历代史不绝书。《韩非子》想必你是读过,那《和氏》一节可也记得?说来我听。”

“楚人卞和得璞玉献厉王,厉王硬说是石块,就砍断卞和左脚。武王即位卞和又献,武王也说是石块,又断其右脚。直至文王才识此玉为宝物。”

“荆山之玉,价值连城。何为天下至宝?不过是一片忠心!若说‘和璧三献’乃绝妙寓言,就是这题意了。只如你能领会,明春就准能高中!”

“这也不敢当。明年的事明年再说。”

“老夫跑题了,也怪我是爱才心切!这也就有漏题之嫌哩,罢了!”

“我若能找到,我总得当着家父面才交出手,也要当着国主面。”

“这个何消说!老夫钦命在身,这就答允你。究竟说来,这是大家脸上都有光辉的事。只是……你得称国主为‘圣上’。”

“我要自己去找,你的舆从断不可盯梢。”

“甚好,量你也难诳我。大司徒自有天罗地网,只是不无担心,因你不知要找的是何物。”

“或许我能找到那藏处。”

“甚好……只管找到那藏处,但恐违了钦限,我只许你一个时辰。”

大司徒仰观天色,又直望着拜月亭的楹联。他扬起金杖指向楹联。

“‘书藏绝妙画,月赏无声诗。’好诗!好书!韩公真乃不世出高人哇!只是这诗句无须乎当真。书藏绝妙画。这秘藏却绝非是一幅画!”

大司徒笑眯眯瞄我一眼,便又扶杖踱步。他轻步舒徐,双脚落地无声,从他身后望去,那身姿好似夹着一条长尾巴。他双脚落地无声,袍带间却有叮当脆响。我忽想到那市井传闻,传闻这位大司徒啬刻成性,家中妻儿难得妄支一钱,他甚至将箱笼锁钥悬挂腰间,走路时便叮当作响,好似妇人家环珮一般。

国朝的大司徒尽是这等贪吝之徒啊!国丈爷周宗富可敌国,却是每日里持筹握算,悭吝超乎常人。我极力排出这杂念。大司徒已在亭侧的石碑下停住。

风扫云开,月色溶溶。这石碑据说是仿照北方琅琊刻石打造,碑文却是韩公本人的诗句。

“琅琊自古出书家!昔有王右军、颜鲁公,今有韩熙载韩宰相,异代之奇呀!林公子识得这碑文否?”

“知是韩公诗句,我也略能猜出几个。”

“可你知这是谁的法书?又是仿了谁的字体?”

“像是徐尚书的法书,秦丞相李斯的小篆……”

“卞和献宝,楚王断其双足;李斯竭忠,胡亥施以极刑。李斯之后,篆书惟李阳冰一人而已。喔哟,有了!老夫忍不住再考你一考。史载李斯也曾留下八字手迹,林公子也能说出来么?”

我立时想到徐尚书书斋里的那书轴,但那只是徐铉的仿李斯小篆。我压根不想为他这些考题而费神。明年的会试与我无关。明年的春天,这个江南唐国还会有读书人的仕途么?国将不国,臣民惟求保命而已。

李斯原迹并非小篆,那是一种鸟虫书。

“哇!来年你便是金榜状元了!”大司徒高举起酒盅。

我再也难以忍受他的扯淡。我连州府的解试都未曾经过,怎会有资格赴明年的春闱?莫非他们又要巧立名目设特科?我已是心焦如焚。灯笼已被鬼风吹灭。这恶兆令我抓狂。他限定我一个时辰交货,我也不想拖延到天明。

“古导师有云:宝所非遥,须且前进。目下我也拿这话送你。”

“我是要去来自由,你的舆从若有跟踪,也就休怪我爽约!”

“林公子总可放心!密去密来,老夫在此相候!”大司徒举杖戳地。

城头传来沉沉鼓声。这是三更的鼓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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