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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

作者  徐东   朗诵  蓝予

梦到牙突然变黑了，用手一摸，竟粉沫般掉落，有了个黑洞。

醒来时内心惶恐不安，觉得家里发生什么大事了。

打电话到家里，母亲说，你姥姥走了。你离得远，就没告诉你。今天发丧。

姥姥活到了九十岁，算是高寿了。母亲没有显得太过悲伤，我听到这个消息也没有太难过。挂了电话，我又给三舅打。

三舅的儿子在国外工作也没回家，也没有通知他回来，可他也有感应，也打电话到家里了。

三舅在接听电话时对旁边的人说，你看，咱家的孩子都有感应，这说明他们的心里有老人家啊。

我难过地想，心里有，又能怎么样呢？母亲怕我路远，回来回去的，太过折腾，没让我回家。远，这确实隔着与亲人的情谊，即使心里想念着，深爱着，却难以见上最后一面。

在通电话时，说着说着，我竟然委屈地痛哭起来。那大约是我十年来第一次流泪，流过泪后，似乎轻松了，放下了，可以继续在城市里忙活着自己要忙活的事了。

我安静下来，在夜深人静时，我在想，我应该痛恨自己。

我是姥姥的第一个外孙。小时候我经常住在姥姥家，十八岁之前还经常去。十八岁之后离开了家乡，去当兵，去求学，去这个那个城市，四处漂泊，为了追寻自己的理想再也顾不上疼爱自己的人了。

四年前回家时姥姥正住在小姨家里，我匆匆去看了她，连饭也没吃就返回了。在短暂的接触中，姥姥默默地用手握着我的手，笑着，说着，当时都说了什么，我都忘记了，只记得，她那张消瘦得像纸一样的脸上有着我熟悉的，闪着慈爱光芒的眼睛。

那是亲人的眼睛，饱含着对我无私的爱。我也笑着，笑着的脸上有着我想象得到的忧愁——因为我不能长久地陪伴着姥姥。

姥姥有三个儿子三个女儿，她不太愿意住在女儿家，可女儿们也想尽孝心，姥姥曾经在我家住过一段时间。没过多久，姥姥便要闹着回家。

两年前，我回家时姥姥已住在三舅家中了，三舅在家乡的城里做生意，也不过六十多公里，我竟然没有去见姥姥一面。因为我不想看到姥姥年老的模样，那会使我难过。据三舅说，姥姥知道自己的记性不行了，她一再重复着自家孩子们的名字，生怕忘记了。

其实，我也忘记了姥姥的名字，或许从来就没有问起过。

我问母亲。

母亲说，你的姥姥叫胥金枝。

我小的时候姥姥也不过六十来岁，还不算老。印象中姥姥特别爱干净，看着人的时候常常是笑着的，说话的声音特别有情感，拉着腔，带着调儿，透着一股子亲切劲，令我永远难忘。姥姥做的饭极好吃，虽说通常是简单的饭菜，但即便是普通的馒头咸菜，我在别处吃过的也全然比不上姥姥做的。

姥姥做的饭菜融入了她的爱，那种爱通过我的胃大约已经铭刻在我的灵魂深处了吧。

然而，我很少为姥姥做什么。

我只不过是她牵挂的，疼爱的不孝的外甥。

如果，我留在家乡，不做一个漂泊者，追梦者，不到城市里去呢？或许我还能经常出现在姥姥的眼前，看着她，也被她看着，为她尽些孝心。

其实，有时候，亲人相互看着，能相互看着，那也是一件美好的事啊。

（以上图片蓝予提供）

作者简介

徐东，男，山东郓城人，现定居深圳。曾就读于陕西师范大学，深圳大学研究生班，鲁迅文学院27届作家编辑高研班。中国作协会员，一级作家，宝安区作家协会秘书长、副主席。文学作品散见《诗刊》《中国作家》《青年文学》《大家》《山花》《作家》《时代文学》，多篇小说被《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中华文学选刊》《长江文艺·好小说》《微型小说选刊》等选载，并进入年度选本。出版有小说集有《欧珠的远方》《藏·世界》《大地上通过的火车》《新生活》《想象的西藏》《有个叫颜色的人是上帝》，长篇小说《变虎记》《我们》《欢乐颂》《旧爱与回忆》等。曾获新浪最佳短篇小说奖、第五届深圳青年文学奖，广东省第十届鲁迅文学奖等。部分作品被译介海外。

写作主张：写作不是为了出名，不是为了谋利，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爱人类的行为。尽管别人不一定能理解，但作家不需要别人理解，因为他通过写作来认识自己，创造世界已经是一件幸福的，有意义的事情。

朗读者

蓝予，本名王惠平，深圳特区报新媒体《读特》“聆听美文”栏目的编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深圳市作协理事。现已出版一本长篇小说《苏醒》、五本散文集《得闲来叹茶》、《人与动物的距离》、《转身回眸》、《心灵的故乡》、《柳黄霜白时的背影》等。

总监：夏岩青     编发：读特APP   点本文右下角：下载读特客户端收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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