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瑞雪——深切缅怀恩师宁书纶先生

​侯军 寄荃堂
2021-04-16 09:11
摘要

那段日子,正处于一个少年求知欲旺盛且饥不择食的阶段,我有幸遇到先生,就好似旱禾遇见甘霖,而先生则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不光教我读什么帖,也教我读什么书乃至如何读书、如何做人……可以说,宁书纶先生不仅是我的书法启蒙老师,也是最早教我处世待人之道的启蒙老师之一

宁书纶先生

4月11日下午,恩师宁书纶先生以99高龄在天津家中溘然长逝。

闻此噩耗,有些惊愕——就在十几天前,我和李瑾还曾专程赴津,探望恩师。宁老正在午睡,宁春圃大哥欲唤醒老人家,被我们劝止。探身床前,望着平静安睡的宁老,又听春圃大哥说起,宁老两天前还能伏案作书,我们当下心安,觉得老人应无大碍。我们还商量着,要在老人家百岁寿诞之时,给他办个像样的庆典……讵料,天不假寿,百年无期,宁老竟在毫无征兆的境况下,无疾而终。

我是在12日清晨接到春圃大哥的微信,当时我正在浙江嘉兴开会。随后,津门老友高卓之先生电话告知:遗体告别仪式定在13日上午举行。我屈指一算,只有不足22小时了。我毫不犹豫地改变了原定的从浙江返回深圳的行程,退掉火车票和飞机票,改乘高铁从嘉兴至上海,再从上海赴北京,在车站内与李瑾汇合,一道连夜赴津。从南到北,千里驱驰,只为再送宁老最后一程,向敬爱的恩师鞠躬拜祭……

宁老安详地睡卧在鲜花丛中,一如当日在家中熟睡的模样。当初一声轻唤,即可将您唤醒;此刻却是千呼万唤,再无回应。泪眼迷蒙中,眼前耳畔,不禁再次浮现出恩师对我四十余年濡墨含毫、教诲不倦的笑貌音容……

(一)

我自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投拜于宁书纶先生门下,学书习字,算起来已近半个世纪了。当时我初中还没毕业,先生则正值壮年。初识之时,只觉先生神清气爽,儒雅谦和,待人恭谨,亲切自然,令我一见而生敬慕之心。及至谈书论道,娓娓道来;提管示范,点画流美。观其作书,直如援琴弄操,泉水淙淙,音出韵随,令人心醉。我为自己能够遇到这样一位颇具君子之风的蔼然长者而感到十分欣慰,从此抱定了毕生师从之志愿。

我自幼喜欢书法,在未见宁先生时,一直苦于求学无路,投师无门。我的少年时代正赶上史无前例的“大书荒”,连本像样的字帖都找不到,更何谈拜师学艺了。先生第一次看到我带去的习作,问我临过什么字帖,我说买不到字帖,只捡到一本邻家被抄家时丢弃的残帖,里边有苏东坡和黄庭坚的零散字样,我就照着写了几年……先生闻听,语气和缓地告诉我,苏黄两家,多以行书流传于世。你的字帖想必也是以行书为主。你一上手就写行书,恐怕不太好,还是先写写楷书吧。先生说罢,就用手边的办公稿纸,给我写了几张楷书字样,让我先照着临习。他还说要给我找找字帖,如果找到了就送给我。我感激地站起身来,给宁先生鞠躬致谢,先生笑道:免礼免礼,行了,这就算是行了拜师礼了!

宁先生题写的楷书字样。

从此,我一有空就去宁先生家里请益问学。先生当时住在北马路锦佳胡同兆佳巷的一个大院里,而我家就住在北门里,相距很近。我时常是从外面回来,不进家门,先进师门。那段日子,正处于一个少年求知欲旺盛且饥不择食的阶段,我有幸遇到先生,就好似旱禾遇见甘霖,而先生则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不光教我读什么帖,也教我读什么书乃至如何读书、如何做人……可以说,宁书纶先生不仅是我的书法启蒙老师,也是最早教我处世待人之道的启蒙老师之一。

记得拜师不久,先生就给我找来了两本字帖,一本是赵孟頫的《胆巴碑》,一本是《怀仁集王羲之书圣教序》。他告诉我,先写一段赵楷,是为了扳一扳你原先胡乱写字养成的习气,收束一下散乱的心神。接下来,再临一临王羲之的行书,为的是让你被收束的心神,沿着正途再发散出来——“书者,散也。欲书先散怀抱。”古人的意思说得很明白,一味收束会造成拘谨,心性放不开,不利于以后的自由发挥。可是,如果没有楷书的基础,根基不牢,以后想自由挥洒也办不到。你这么年轻,要给以后打下一个好底子。

先生为人,低调内敛,对学生从不高声训诫。而这番话,当时却说得顿挫有力,不容置疑,以至于我现今还能记得清清楚楚,就连他的声调都依然回旋于耳畔。

这是我第一次接受宁先生就学书大方向对我的教诲。四十多年之后,我不得不叹服先生的先见之明和远见卓识。

宁先生手刻油印教材。

宁先生七十年代临写的《孙过庭书谱》之一页(早年赠给侯军做教材)。

几年后,我调进天津日报农村部当记者,整日忙于下乡采访,去宁府登门求教的时间少了许多。先生却并没有放松对我的指导,只是改换了一种方式,将面授变为函授,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收到先生寄来的信函,里面除了一页短笺外,总会有新的教材和书法字样——那些字样都是他亲自用蜡纸依照原帖双钩出来的,旁边还有注解和提示。读着这些饱含恩师心血的油印教材,我常常自愧慵懒,一忙就疏于临池,以致书艺荒废,迄无长进。

不过,聊堪自慰的是,每当我写的文章登在报上,先生都会欣然发函或来电,以示勉励。我每每为自己的懒散向老师表示歉意,也都会得到谅解和宽宥,先生总是说,你忙的都是正事,比写字要紧。一看到你的文章,我就高兴!

(二)

宁先生作品。

我在农村部编过一份农村版小报。有一回,我拼的版面上有个标题,美编建议改用手写体。他的本意是由我来写。可我自知写得太烂,实在拿不出手,就想到了宁先生。美编说,人家是有名的书法家,你哪能搬动人家呢?我说,别人不好说,宁先生我一定能搬动。我当即骑上自行车,一路飞驰赶到大沽路他的工作单位,气喘吁吁地说明了来意。先生笑道:这点小事,你打个电话不就行了,何苦大老远跑来呢?我说,要得很急,制版房的师傅都在等着您的字来制版呢!

先生二话不说,打开墨盒,铺纸蘸墨,一挥而就。我还记得那个标题是《“老转”变“老干”了》,文内写的啥我早就忘了,只记得这个标题。这几个字很不好写,但先生却写得清秀潇洒,拿回报社,美编大赞。不过,忙过之后,他却善意地提醒我,以后这样的事儿不可再干了——宁先生的墨宝千金难得,你却让人家给你写题,太草率了。静下心来一想,我也觉得有点不妥。此时的宁先生已在津门书坛声名鹊起:初次参加全国书展就拿回了大奖;李瑞环率团赴日访问,随团只带一位书法家,无门无派的宁先生又被选中,在日本展示书法时,艺惊四座;先生还参与了《中国书画报》的创办,并写出一系列书法专论,书名与文名俱增,影响越来越大;本市多所书法教育机构延请他担纲主讲,学生遍及京津冀,名声远播大江南北……这种境况确实今非昔比,一张小报的小标题,却要叼扰他这样的大书家动笔,确乎有点荒唐可笑……

当我再见到宁先生时,就把美编的责怪和我的歉意向他和盘托出了。他却谦逊地说,你们找我写,这是看得起我。我常说,会写几个字儿,有嘛了不起的?报社能用上,说明你的书法对社会还有用处——我最不赞成把书法抬举到天上去,好像你是书法家了,就该整天云里雾里的飘着,自抬身价,自我膨胀,太没意思了。在我看来,还是脚踏实地比较安稳。这次小插曲,让我看到了一位大书家的平民情怀和超逸境界。

随后又发生了一件事情,令我感受到宁公作为一位书法教育家的造诣和品格——那是在八十年代中期,我刚刚担任天津日报政教部主任。有一回,大港区的一个朋友找到我,说他们那里的一所老年大学,急需请一位懂书法的老师去讲一堂课。他解释说,本来课程表中没有安排书法课,可老年学员们迫切要求增加一堂,校方没有准备,也不认识市里的书法家,就派他来“物色”老师,他竟然找到了我——他知道我喜欢书法,也见过我的几幅作品,更主要的是,他读过我发表的几篇谈论书法的文章,就把我的名字报给了学校,结果当即得到了授权,一定要把我请去讲这堂课。我再三再四地推辞,都无法推掉——“救场如救火啊,您再推辞,我就无法回去交差了!”没办法,我只好勉强答应了。

可是,备课的时间只有两天,我还要开一天会。此前我又从就没讲过书法专业的课程,怎么办?只有去找宁先生帮忙了——那天,我抽出半天时间跑到宁先生家里,直截了当说明来意:“要是让我去讲新闻,哪怕是讲文学,我都不会着急。可是要讲书法,我就不知道从何说起了……”先生让我坐下,沏了一杯茶,慢条斯理地说:“好事儿,有人请你去讲书法,说明你在书法方面已经有了一定的影响力。人家知道你写得好,又有文章发表,才会想到你。没讲过,不等于不能讲,谁都有第一回,是不是?我当初第一次上讲台,也心慌过,不知道怎么讲,现在不也讲了好几年了?我看你没问题,有嘛问题,我来帮你解决!”

宁先生以《圣教序》笔意书写的字样。

先生这番话,好似给我吃了定心丸。我就把一些疑难问题提了出来,比如,对于老年人,且多是初学者,如何简明扼要地讲解书法的演变历史、书法理论乃至书法美学?如何演示书法的笔法和章法?先生笑道,你想得太多了,这倒有点像我当初上第一课的情况,备课材料写了厚厚一本子,结果上台一讲,用上的不到十分之一。老师嘛,自古就有一杯水和一桶水的说法,准备充分是必须的。但也不必从盘古开天说起。这样吧——宁先生铺开一张宣纸,边讲边写,哪些是基本知识,哪些是基本技法,示范时要写哪些典型字……不一会儿,就给我写满了三大张。

有了这些“法书秘籍”,我顿时信心满满。那天的讲课十分顺利,学员们都很爱听,课上提问踊跃,课后又争相让我写字,写了一幅又一幅,还有几位学员争着要请我吃午饭,被我婉言谢绝;当然,那位朋友希望我继续来讲课的要求,也被我婉言谢绝了……下午,我乘坐长途汽车返回市里,虽略感疲惫,但身心舒爽,毕竟这是我第一次讲书法课,多少也还有些成就感。这次难忘的经历,使我对宁先生充满感激。

(三)

宁先生为寄荃斋、李瑾《我拓我家》展题名。

1993年开春,我在南下深圳的临行之际,特意去向宁书纶先生辞行。先生说了很多鼓励的话,但却难掩他内心的黯然。他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说是要给我“壮壮行色”,我坚辞不收,先生有些着急,带着哀求的声调对我说:“你就让我解解心疼吧——真是、舍不得、让你走啊!”

宁先生所赠三支毛笔,均为羊毫,大中小各一支,且各有名号,大的叫“直上青云“,中的叫”千秋瑞雪”,小的叫“青山挂雪”。

他的这句话,登时就把我的眼泪说出来了。但我依然不肯接受这份沉甸甸的馈赠。先生无奈,只好收回了信封,又从抽屉里取出两支毛笔,均为羊毫,一大一小,且各有名号,大的叫“千秋瑞雪”,小的叫“青山挂雪”,笔杆上还刻有“中国天津”的字样。先生说,这种笔,只有天津能买到,很好使,是他常用的型号。他是特意给我买来的。我立时收下了这份饱含深情的赠礼。只见先生又把那支“千秋瑞雪”抽出来,去掉笔帽,笔尖向上,举到我的眼前,问道:“你看,这支笔像个嘛?”我说,像个锥子。宁先生摇摇头。我又答,像个塔尖。宁先生还是摇摇头。我反问:“那您说像个嘛?”

“像支蜡烛!”宁先生答道,“书家的笔,就像是一根蜡烛,那笔中的墨,就像是烛泪——蜡炬成灰泪始干啊!”我闻之,怦然心动。这一幕立即如刀刻一般铭记在我的心底。我到深圳后,曾据此写过一篇小文,发表在我所主持的深圳商报副刊上,题目就叫《笔烛》。

南下岭南,对我原有的艺术观念冲击很大。我记起先生曾谈到“自由挥洒”,于是,我也开始“离经叛道”,寻求书法上的某种突破。譬如,我曾痴迷过一段时间的魏碑,朝夕摹写,临池不辍,渐有心得;又有段时间对颜真卿的《祭侄稿》和《争座位》颇感兴趣,反复琢磨,反复临写,对颜鲁公那种雄强豪迈的书风深自叹服;此后,因为得到一本《观海堂苏帖》,又唤醒了我早年对苏东坡书法的痴迷,一度全副身心地投入到“苏体字”的临习中;再后来,受到朋友的影响,我又迷上了《好大王碑》,对其拙朴雄浑的意韵笔追神摹,如同打开了另外一扇审美的天窗……

宁先生寄来深圳的《碑帖集联新编》。

这些尝试,我当时并未向宁先生禀报,一来是南北方相距遥远,当时还没有手机微信之类信息手段,因而沟通十分不便;二来是这些探索,皆与宁先生“王赵当家”的主张有一定差距,我担心这会令先生不高兴。而宁先生那边却依然不断地给我寄送各种书法资料,包括他新编的《碑帖集联》和新出的赵体书籍。这种超远距离且不太对等的师生交流,大约持续了十多年时间。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2010年,我利用春节假期回津探亲,再次登门向宁先生求教。这次,我向先生毫无保留地禀报了十几年来在书法方面的探索和心得,也坦率承认了自己走过的一些弯路。先生静静地听着。此时,先生已年逾八旬,一派云淡风轻的儒雅气息。听我讲罢,淡淡一笑,说:“嗯,去了南方,果然是眼界开阔了。我看了你的字,也有不少新的变化,这是好事。”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您是不是觉得,我这些年临了这么多碑帖,变了这么多字体,又有点胡乱写的习气了?”先生笑了,说,我从来就不赞成学生在一棵树上吊死,学我而不必像我,你才能不断进步。你看张建会(现任中国书协副主席兼隶书委员会主任,也是宁先生的学生),早年也曾跟我学过,后来另辟蹊径,钻研隶书,成功了。你也一样,应该追求自己的风格。我说,我现在已年过半百了,书法也练了许多年,东奔西窜的,好像还没找到自己的路径,您说我该怎么办呢?宁先生思忖片刻,伸出四个指头:“我给你四个字:由博而约!”见我面露迷茫神色,先生解释说,年轻时应该博览,学书也应宽泛些,各种字体都要摸一下,体会一下。到了半百之后,就要收缩战线了,要找到自己最喜欢也最得意的书体,深入进去,吃透它。这就叫“由博而约”。你现在正处在这个肯綮上,所以我要给你提个醒。

宁先生的这番点拨,如同拨云见日,令我茅塞顿开。回深以后,我翻出这些年临习各种字帖所写下的残篇零墨,对照思考,择优汰劣,终于有所颖悟。我当时给宁先生写了一封信,谈到了自己的所思所想。因对这封信格外重视,我还特意留了复印件,在此不妨抄录一段,以见彼时之心志——

致宁公手札。

“我此番回津,得拜见先生,并且从旧家里翻找出一支先生当年赠给我的羊毫笔‘青山挂雪’,略一试笔,顿时找回了当年从师习字的感觉。春节期间,七日不出,闭门书写,忽然悟到:习书之始,从王赵入,其实是当今最实用最便捷最有美学价值的基础。打好这个根基,对一生的书法艺术走向,都具有重要意义。由此,我觉得重回初始状态,充满了神奇的发现,也由此悟到了当年恩师严格依帖推演,由胆巴碑、圣教序而入于兰亭的路径,是非常高明的。再次向您表示衷心的敬意!”

这封信的落款时间为2010年3月31日。转眼之间,又是十多年倏然而过。在此期间,我在书法方面还算用功勤勉,不再东摇西摆,不再顾忌旁人的臧否,而是循着初始之路,只管随心所欲地自由挥洒。至此,我终于开始体味到书法艺术所带来的大快乐和大自在!

(四)

这些年来,我每次回津都会前往探望宁书纶先生。每出新作,也总是第一时间给老师送到府上。近五六年间,我和家人与朋友一起,先后策划推出了三个不同主题的艺术展览:以我为主的《集印为诗》、以女儿侯悦斯为主的《诗意丹青》、以夫人李瑾为主的《我拓我家》以及融汇这三展之精华的《诗艺盈门》,这些展览先后在全国各地巡展了17城/次,其中包括三次来天津办展。依照我的意愿,凡是来津办展,都要恭请宁先生题写展名(《诗意丹青》因采用特殊设计除外):2014年宁老为《集印为诗》题名,时年92岁;2016年宁老为《我拓我家》题名,时年94岁。我每每看着老人家颤颤巍巍地走到书案跟前,一笔不苟地蘸墨、书写,我的眼前就会叠印出当年给我提管示范,直如援琴弄操的动人情景。如今,恩师老矣,腰躬了,背弯了,然观其作书,依旧是笔直心正,字正腔圆,只是于秀润清劲之中,更平添了几分澹然几分朴茂几分苍茫,是之谓“人书俱老”……

2018年,宁先生评点我送去请教的《我拓我家》图册。

此时此际,先生安详地睡卧在鲜花丛中,一如当日在家中熟睡的模样。我随着吊唁的人流,缓缓地走近先生的身旁,向着先生深深地躬身行礼——先生啊,当年那个曾向您行礼拜师的少年,如今已是两鬓皤然,年逾花甲;而您则已走完自己的人生之路,驾鹤远行了。先生啊,您用自己的一生懿范,完美地诠释了当年您举着那支“千秋瑞雪”所表达的宏愿:书家之笔如蜡烛,书家之墨如烛泪——蜡炬成灰泪始干!是的,燃尽自己,照亮他人,您真的做到了!

(2021年4月14-15日于北京寄荃斋中)

(原题《千秋瑞雪——深切缅怀恩师宁书纶先生》)

编辑 陈冬云 审读  韩绍俊 审核 张雪松 王雯

(作者:​侯军 寄荃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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