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兽》第43集

“我怎么直冒冷汗……本来是好事，本来是有共产主义的赶脚了，机器人光干活不吃饭，人不用干活也有饭吃，讲真！好事嘛！管他这种活法有冇价值……”蒋总拿起一个桔子，刚要剥皮吃，却又忧心忡忡地坐下来，“可还是有这个安全问题……真要失控可咋办？真要造反可咋办？会是人类末日吗？这可比核武器更危险……”

“如何让机器人明辨是非，这就要像控制核武一样有全人类的共识，机器智能造福人类，当然要大力发展，但事关人类命运，人类应当有一个共识：应该为这种智能设置一个自毁程序，一旦超智能想自动修改或删除给定程序，也就等于启动自毁程序……”

“它若是想自杀呢？”顾濛撩一下额角的发绺，很严肃地抛出了新问题，“若是它精神失常，出现某种错乱、突变和崩溃，它要与人类同归于尽……”

“这倒是个问题……也许应当给它装备某种单向控制程序：只有人类能够单方面启动的程序备份……”艾轲眉头微锁，边想边说，“人工智能不能擅自修改的程序，任何修改都会导致死机……”

“逻辑上成立，为这个乌托邦订立游戏规则。可是即便如此，你所说的‘人类’能有这样的共识吗？谁能代表这个‘人类’？联合国？……还有欸，究竟谁是这个‘人类’？”

——谁是这个人类？

艾轲也无力回答这个问题了。

董事们面面相觑，气氛立时便有些凝重。

蒋总吞下一瓣桔子，一屁股坐在真皮沙发上，忽然又大笑起来。

“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先看Unicorn董事吧，看它是否能服从艾总的指令，看他会不会擅自删除！”

众人便又轻松地笑起来，有几个也坐在靠墙的真皮沙发上。

“Unicorn还远没到那一步，也还是弱智能，它还无力反叛人类。”顾濛笑着打开那瓶红酒。

艾轲站在窗前望着外边的雾霾。雨又下起来了。

“Unicorn董事还需要加强学习，需要更多的知识。这要顾总他们从编程上解决。”艾轲沉吟地望着窗外的雨景，“都还只是弱智能……‘深蓝’棋力打败了人类，可若突然下起雨来，它却不懂得避雨。”

“这好说，顾总给它准备一把伞！”

众人大笑。秘书在往杯里倒酒。正在此时，顾濛的手机响起来，她立时便大惊失色！她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手机，手机正在发出嘟嘟的报警声。

“怎么了？”

“泄密！又是泄密！有人侵入Alpha系列主机，客户的‘陪护者’也正受到控制……”

“数据在外泄吗？”艾轲焦急地问，“主机系统没升级加密吗？”

“做了，可还是被入侵了！无线组网通讯也有故障！数据正在外流，再过半小时，全部数据就会流完！”

“弊啦！这可咋办？会是谁？”董事们也是一片慌乱。

“不管是谁！现在唯有一个办法——”艾轲望着顾濛。

“启动摧毁模式？”

“摧毁！”

对于那几个正在试用“陪护者”的家庭来说，这是一个绝望的时刻。这是生离死别的绝望。“陪护者”身上红灯闪烁，这是最后的信号，即将告别的信号：10，9，8，7，6……

这是他们再度经受失去亲人的悲恸。随着程序的快速消除，这些仿真机器人也正在“死去”，仿佛是电影里的慢动作。在这个失去幼子的家庭，这位外来工父亲紧紧抱着“儿子”，此刻他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哭声，“儿子”则是无助地向他伸着小手，他也在痛苦地哭喊：爸爸，快救我！

豪宅里坐轮椅的老妇人，她也再次经受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心碎和哀伤，此刻老人家已是泪流满面，而“女儿”的眼神则是带着最后的祈求：别让我离开……

在海螺居的阳台上，“哑美人”林韵举手望天，像是舞台上的悲剧女主角在祈祷。没有人听见她的呼喊声，她的身体缓缓地倒在阳台上……

3，2，1——

在双塔大厦13A层的“未来实验室”，当艾轲和云芯董事们从15楼沿消防通道跑来时，便看见那个以何适为原型的Alpha-1也在摇摇欲倒，它在发出最后的求救声：“救救我……”

带着电力耗尽的含混的拖音，Alpha-1也倒下了。

Alpha系列机器人都倒下了，正在外泄的数据流便被完全阻止了，他们这才分析起这个突如其来的险情。何适在医院里卧床，即便是他原先的亲信干的，也未必会是何适的指使，因为他既已说出Unicorn密码，这便是有了悔改的表示。也许是看不见的竞争对手干的，也许敌对公司雇用了很厉害的黑客……

顾濛悄悄走到一边给阿桑打电话，阿桑却是令人意外地关机了。艾轲注意到顾濛打电话，也注意到她那疑惑的神情，但是艾轲轻轻向她摇了摇头。艾轲不相信这事是阿桑干的。顾濛也不愿相信。

他们以为何适此时此刻是在住院卧床，其实他们都还是想错了。就连监视何适的警员也没有想到，就在警员去旁边小摊吃碗馄饨的空档，何适便从病房里消失了。监控视频显示，他是独自走出了病房区！看到这视频，他们便也不再过于吃惊了，因为从录像中可以看出，走出这个病房的人穿戴着一套“骨骼服”。然而再一细看，他们不由得又吃惊了。因为穿“骨骼服”从何适病房走出的是一个女人！一个留披肩发的女人！

女护士最先发现了何适的失踪，她便立即给正在吃馄饨的警员打电话。护士进入病房时，何适的个人物品都还在，床头柜上的MP3还在轻声放着一首粤语老歌，歌词大意是：因为无颜面对，所以我不得不离去……

这首歌的另一段歌词是回忆最初的纯真时光，是兄弟情谊，也是男女初恋……

警方又调看户外监控录像，就见那个穿“骨骼服”的女人是上了一辆宝马车。

宝马车驶离医院，便是逃离了医院摄像头的监控，也是逃离了警方监视者的视线。行驶在市区密集的车流中，车里的人便有了某种安全感。这个留披肩发的女人双手伸向额头，伸向前额上方的发际线，他轻轻向下拉动，一张肉色的面皮便被揭下来。

何适揭掉这层皮面具，又一把扯下头上的假发套，这才与车上的人点头打招呼。车上的两个人也是跟他点头打招呼。何适是仿真材料专家，他们也不必为这点易装术而惊怪。

他们就这样默不作声的坐在车里。车在默默地望前开。为了驱除这沉闷的气氛，司机随手打开音响。

宝马车就这样消失在闹市的车流中……

编辑 陈冬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