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律动 | 美丽异木棉

张力

我和丽走在放学的路上。我们一边讨论一道几何题，一边慢悠悠地爬上斜斜的人行天桥，夕阳努力地拉伸我们投在台阶上折折叠叠的身影。我们走到桥面，影子迫不及待地蹿入公路边一棵开满花朵的异木棉树上，绚烂的花朵将它们湮没。我和丽驻足在桥面的栏杆旁，观赏一片如云霞般烂漫的花，一时迷醉在眼前的美景中，课题枯燥的辩解已被抛至脑后。

夕阳沉入西山。我们的影子，今夜将梦安放在繁花间。明朝，它们跟花朵一起绽放。

我们走下天桥。一阵凛冽的北风侵入我们被衣领围护的脖颈，冷，轻易地占据了我们的知觉。

“冬天还能见到如许漂亮的花朵，真令人高兴呢！”丽把外套的拉链拉至颈项，防护冷风的侵袭。

“那么，娇艳的花朵能化解你心头的怨气吗？”我望着丽的侧脸，脸色像一抹绯红的异木棉花映入我眼眸。

“静想一番，老师对我严肃的批评，也是衷心对我好，我怎能生她的气呢？”丽垂下头，起脚将一颗石子踢向前方。石子在水泥路面骨碌碌翻滚，撞到一摊碎玻璃后，打了几个旋儿，定住了。

我拽住丽的衣袖，提醒她绕过路面的玻璃碎片，以防扎伤脚。她甩脱我的手，蹲下来看那锋利的玻璃碎片，寒光闪烁，不禁微微蹙眉。

“多危险呀！行人若不慎踩着玻璃扎到脚，可剧痛了。”丽从书包取出一张A4纸摆在路面，小心地拣起一块块玻璃片置于纸张内。我也不能袖手旁观，两人低头细细寻找散落的碎玻璃。丽把收集到纸中的玻璃包扎稳妥，她想了想，掏出笔在包裹明显部位写上“当心玻璃”四个字。她的字迹很娟秀，以至于我在潜意识里淡化了包裹着的物品的危险性。末了，丽把那包东西轻轻投入垃圾桶里。

“要留神呀。昨天，我们的一个拾荒邻居，在翻搅垃圾桶时被锐物划伤了手掌。早上，我看见她手掌缠绕的白布条，还渗着暗红的血迹呢。真痛心！”丽一面说一面比画，她用右手的食指在左手掌心重重地划过，她的身子轻轻地颤抖了一下，仿佛一阵绞痛虏住了她，痛楚的表情显露于她的脸上。

我和丽在岔道分手，她朝她家的向方走去。我伫立在丽的身后，看她系在秀发上跃动的粉色饰带，在暮色苍茫中如一朵异木棉花般柔美。

我因喜欢暖和而留在南方，丽为逐梦去了北方。

步入社会，我遭受一连串的打击。工作的不顺，情感遇挫，人际关系的尔虞我诈，一度消耗我对生活怀有的热忱。人不应总把自己的不如意絮絮叨叨地传递给最亲密的伙伴，而我恰好犯了上述这个严重的错误，致使我失去了一位挚友。我和丽产生了疏离感，或许是我的冷漠与回避，像一片锋锐的玻璃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我们最后一次通信的日期停留在2005年12月1日。我铭记丽在信中写道：“有的花在严寒中凋零，而有的花却能迎风绽放，真正的成长是后者，是历尽沧桑依然对生活抱有热忱与希冀。”我不知道这是她摘抄自谁的语录还是出自她对生活独特的体悟，温润的语句，犹如严冬里的一道暖阳照拂在心田一样柔和，念罢使我深受触动。

许多年过去了，我没有任何关于丽的消息。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居所不定，宁愿相信我遗失了丽的通信地址，像是丢失了开启紧闭心门的钥匙。

我站在天桥上，欣赏十一月的异木棉花开如火如荼，它们把最热烈的告白献给了这座城中平凡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