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斯
这是一个喜剧饱和的时代,一种对笑的迫切追求,构成了我们日常生活的景观。单口喜剧的剧场、开心麻花的舞台、短视频流中被罐头笑声强行加持的段子……对笑的消费充斥着我们的生活。
我们生活在一个信息过载、焦虑蔓延的社会。但这种焦虑,如今更伴随着一种深刻的、生理性的疲惫。在经历了白天的体力与认知上的劳动后,我们发现自己下班后的“文化体力”已被彻底耗尽。严肃的思考、深刻的反省,或是任何需要投入精神能量去领悟的深度内容,都显得像是一种不合时宜的奢侈。因此,笑,尤其是那种最不费力的笑,反而成了最硬的通货,笑被征用为一种情感的润滑剂,用以维持正常生活的运转。
我们需要的笑,是一种纯粹的肯定性。这是文化体力耗竭者的必然选择。它必须是平滑的、无摩擦的、易于消费的,而带来刺痛、需要反思、制造断裂的那种幽默必须被拒绝,因为这一切都需要投入我们早已不剩分毫的文化体力。我们走进剧场,打开屏幕,是为了在那一两个小时,甚至短短15秒内,暂时悬置现实的重负,将积蓄的压力用一场酣畅淋漓的大笑排泄出去。它不解决问题,它只是让我们暂时忘记问题。
然而,人终究是“悬挂在意义之网上的动物”。当快乐泡沫破灭,倦怠依旧。因此,在内心深处,我们渴望另一种更高级的笑。它不是震耳欲聋的哄堂大笑,而是会心一笑。
这种会心一笑的顿悟,首先是对他者的发现。当一个幽默精准地刺破了“甲方无理的需求”或“社交媒体上的表演型人格”时,台下爆发的笑声,与其说是好笑,不如说是解气。这一刻,我们在笑声中确认了彼此,发现了那个同样在承受荒诞的他者,在精神上结成了短暂的联盟。
其次,这种顿悟是一种对掌控感的夺回。当一个事物可以被嘲笑时,它就不再那么可怕。一旦用一个巧妙的比喻将看似不可撼动的现实解构,我们便在精神上获得了对至少是一小部分生活的掌控感。
最终,笑是向内的手术刀。它不仅嘲笑他者,也敢于直面自我。最高级的幽默,让我们在笑声中猛然看到自己的影子,并顿悟,啊,这不就是我吗?这种笑,往往带着一丝苦涩,却无比珍贵,让人在会心一笑后,获得片刻的清醒,一个得以反思的间隙。
我们如此依赖“笑”这剂解药,或许并不是真的指望它能根除什么宏大的病症。毕竟,明天的工作并不会因此减少。我们只是需要它来中和一下弥漫在空气中的严肃与倦怠。
所以,无论如何,笑一笑吧。毕竟,在文化体力彻底耗尽之前,我们总得为自己找到一个续航的理由,哪怕这个理由,只是一个足够好笑的段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