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新广东·广东闯海人丨鱼、海浪、繁星,和一名退役陆战队员的“深海哨位”

深圳特区报&读特记者 徐松 吴德群 吴徐美 文/图/视频
10-23 18:12

深圳特区报

深圳市委机关报,改革开放的窗口

摘要

10月15日,正午的阳光像滚烫的金箔贴在海面,这是台风“麦德姆”刮过之后,湛江雷州流沙湾外海最晴朗的一天。

站在“海威2号”的侧舷上眺望,一条白线正从西北方向缓缓画过来。黄建斌坐着小艇,从4海里外的“湛农1号”回来了,他一定不会错过这顿午餐。

黄建斌的小艇接近“湛农1号”

黄建斌不会开船,小艇上掌舵的是刚刚修补完“湛农1号”渔网的潜水员老谭。“海威2号”上等着他们的,还有两名维修光伏和电路的技术人员,三名负责往返交通的船夫,再加上两名因“‘海上新广东’融媒调研行”而来的深圳特区报记者。

船夫谭云海提早回来准备好了饭菜:水煮杂鱼、豆豉蒸海鳝、玉米粒炒肉、清炒红薯叶。三荤一素,九人围坐。只有台风过后的维修工期里,黄建斌才能在海上享受到如此丰盛又热闹的午餐。

“海威2号”和“湛农1号”是两座现代化的渔业智能养殖平台。中国这个有着14亿多人口的大国,解决好吃饭问题、保障粮食安全,既要向陆地要食物,也要向海洋要食物。这样的智能养殖平台,就是大力发展深海养殖装备和智慧渔业,推动海洋渔业向信息化、智能化、现代化转型升级的“大国重器”。

黄建斌同时管理着“海威2号”和“湛农1号”两大“重器”。因为自动化程度高,一名管理员就能完成两个平台的管理。

10年之前,身为海军陆战队通讯兵的黄建斌,曾乘坐登陆舰巡弋祖国的辽阔海疆,也踏遍了海岛上的无数滩涂;如今,卸下戎装的黄建斌,“哨位”变成了这片四海里见方的海洋牧场。

但在这两个拥有数万立方米有效养殖水体的现代化渔业智能养殖平台上,绝大多数时间能够陪伴黄建斌的,只有鱼、海浪和繁星。

深海之中,是关乎粮食安全的“蓝色粮仓”;甲板之上,是牧海人的坚守与梦想。

守鱼人的深海独白

一个人,一片海。两年多的海上生活,黄建斌皮肤早被阳光烙成古铜色,挺拔的肩背标刻着退伍军人的印记。因为极少上岸,不便理发,他脑后扎着一根巴乔式的马尾辫。

头一天中午初见时,黄建斌表现得极不善言辞,让人怀疑长期的独处已经退化了他的语言能力。慢慢熟悉起来后发现,黄建斌其实很愿意跟人交流。

“脱下军装时,感觉声音都孤单了。”黄建斌说。刚退役时,他搞过通讯公司却没收到账款,守过足球场但最终足球场黄了……从令行禁止的“钢铁洪流”,骤然回归到需要自我驱动的个体生活,他感到一种失重般的空旷。

正逢广东加快建设现代化海洋牧场,耕海牧渔丰实粤海粮仓。2023年8月9日,黄建斌成功应聘广东海威农业集团,一个多月的培训后,他就被分配到了“海威2号”。“选择海威,一定程度上是因为‘海’,感觉这是一种召唤。”从此,黄建斌就在离流沙湾码头10海里左右的“海威2号”上扎下了根。

一间摆着5张上下铺的集体宿舍,只有靠门的下铺铺着床垫,那是黄建斌的床。虽然退役10年,但他仍用着部队带回的垫絮和被子,每天早上起来都叠成整整齐齐的“豆腐块”。其他的床,只有维修或收鱼时,岸上来了人,才会用起来。

最长的一次,黄建斌有三四个月没有上过岸。“刚踩到岸上,整个人都在晃,走不了直线。”

黄建斌几乎每天都能见到的人,只有船夫谭云海。几乎,是因为如果遇到较大的风浪,谭云海也不能来。

谭云海负责送黄建斌在“海威2号”和“湛农1号”之间往返。以前单程不到1海里,最近“海威2号”拖到了离岸更近的海域,单程变成了4海里。

除了公司补给船10天一次的大补给,谭云海每天也会给黄建斌捎点必需品,但一艘40匹马力的小艇,能装的实在有限。

“风浪大时,连补给船也延迟过好几天,船上存粮耗光了,我就到平台边钓鱼捕蟹。因为我们在鱼池投饲料,周边会吸引来很多鱼虾,形成了一个小生态,运气好的时候一天能够捕好几斤蟹,都是野生的。”黄建斌笑着说。平台上的海水淡化机生产的水足够洗菜和洗澡用,但达不到饮用的标准,喝水做饭都只能用岸上带来的纯净水,“只要淡水够,就没事。”

夜晚站在北侧的围栏边,能依稀望到陆地上的点点灯火,在海天之间挤出一条忽闪的细线。凭借在海军陆战队练就的水性,黄建斌能够游到岸上,或者在学会开船后时不时回岸上吃饭睡觉。但他不学开船,因为这样就很难再见到谭云海,他更不会游上岸去睡觉,“这里有水有电,更有我要养好的鱼。”

只能遥望陆地的黄建斌并非与世隔绝,而是以冲锋者的姿态,站在建设“海上新广东”的最前沿。

模式化的海洋时钟

每天清晨6点30分,伴随着海鸥的叫早声,黄建斌准时开始一天的劳作。

简单的洗漱后,他先去厨房煮上一锅粥,接着拎起手抄网下到平台底层,走钢丝一样踩着钢管巡行,把死鱼捞到平台的网外,以免影响水质。台风过后,受伤的鱼很多,这天早上捞起来的死鱼不少。风平浪静时,这个步骤基本能省略。

之后,黄建斌用小推车把饲料推到养殖池边,给鱼投食。“台风把自动投饵机打坏了,只能人工投喂。”黄建斌扯起袋子奋力一挥,尽量把饲料洒得更远更均匀,鱼群随即裹着银亮的水花从深蓝处涌上来,发出“呼啦”声一片。

每投完一袋饲料,黄建斌都会静静地趴在围栏上,眼神专注地观察着鱼群。“台风刚过,我要看鱼受伤的情况,你看,有些鱼身上的红斑,就是擦伤。”

他还会根据海面残留饲料判断投喂量,“台风前捞走了一些,现在鱼不算多,大概每个池子倒九袋就够了。”

除了自动投饵机,“海威2号”上还有大量的水文监测、生长监测和传感监测设备,但海威集团董事长助理陆圳祥说,黄建斌对投喂和鱼伤病情况的把控,比机械还精准。

此时,一条身形硕大的金鲳鱼跃到水面抢食,黄建斌指着这条鱼说:“它跟我一样,2023年第一批上‘海威2号’的。它住在外网的最底层,所以每次起鱼都留了下来。现在,也算是我的伙伴了。”

“海威2号”一共有3个养殖池,目前只有两端的养殖池有鱼,投喂大概花掉了1个半小时。这时,粥早煮好了,就着一包榨菜,黄建斌解决完早饭。

9点30分,谭云海的小艇准时停靠在船舷边,接他去“湛农1号”。

4海里航程,小艇要开40分钟。黄建斌站立在船头,攥紧缰绳,迎着风浪的颠簸起伏,指挥小艇避开隐藏在浪里的缰绳或漂浮物,像极了驾驭战车冲锋陷阵的武士。谭云海则在船尾掌舵。两人虽是搭档,但说话的机会也不多。

十几名工人正在“湛农1号”上维修受损的管线和通道,“麦德姆”吹斜了平台的支撑柱,意味着较长一段时间,黄建斌在“湛农1号”上都不会太孤独。

“湛农1号”6个养殖池中,同样只有2个养了鱼。花了1个小时左右投完食,黄建斌和谭云海又开着快艇回到“海威2号”。吃完一顿简单的午饭,下午3点又出发到“湛农1号”进行第二次投喂,5点过再回到“海威2号”完成投喂后,谭云海就驾船回家了。

一天的工作完成,海上已入夜。

偌大的平台,只有厨房亮着灯。黄建斌把手机接上蓝牙音箱,点上随机播放,一边听歌一边做晚饭。洗、切、蒸、炒……下厨的动作很麻溜,但出品并不精细,调味也很随意,“一个人吃饭,没那么讲究。”

晚饭后,夜深的南海深邃得仿佛只剩下海浪,“海威2号”如一枚执拗的铆钉,牢牢地楔入这片墨蓝色的“巨大绸缎”里。浪花周而复始地拍打着船体,如同这座“海上孤岛”的心跳。

船舷上的黄建斌,就站在这心跳声里。他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一切依旧,但他守护的这片海,以及这片海所承载的未来,每一天,都是新的。

孤岛上的数字羁绊

繁星缀满夜空,银河的轮廓隐约可见。

黄建斌钻进了宿舍,拨通了死党的视频电话,这是他睡前的固定“节目”。他会跟死党说“海威2号”鱼群的长势,说从“湛农1号”往返时的风浪……两年前同时入职海威的16名同事,现在只剩下黄建斌在内的3人在职。与死党一天天的倾谈,帮他稀释着孤独。

“家里?可能1个月打一次电话。”黄建斌的妻子和孩子,都生活在广西贵港老家。他每个月准时把钱打回家,除此之外,他感觉对家人都是亏欠。黄建斌把脸别到了一边,说,“每次听着孩子喊爸爸,心里受不了。”

赶上晚霞好看的时候,黄建斌会拿出手机拍上几张,发到他取名“酒蒙子的日常”的自媒体号上,虽然只有30多个粉丝,但每一个点赞都会让他很开心。

“工作就是这样。守在海里,有守在海里的不易;坐办公室,也有坐办公室的不易。”

日子就这样日复一日。

两年多来,黄建斌守护的“海威2号”,养殖了金鲳鱼、鳘鱼、军曹鱼等多个品种,单个养殖周期可收获100万斤鱼类,总产值可达7000万元;刚刚启用三个月的“湛农1号”,正在进行第一批次试验性养殖,通过试验装备可靠性和收集养殖数据,建立标准化养殖流程,为大规模养殖做准备。

两年多来,“海威2号”“湛农1号”和临近的“海威1号”,连接起近百个重力式网箱,在这片海域组成了一个陆海接力的规模化养殖矩阵,创建了养殖平台与重力式网箱整体运作的“海威模式”,为“建设海洋强国”提供了可复制的广东实践。

“我为什么要来这里?”黄建斌说,这就是答案。

“海威2号”和“湛农1号”上,只有一个黄建斌;但在众多的“海洋牧场”和广袤的“蓝色粮仓”里,却有千千万万个“黄建斌”。正是这些守护者的坚持,才支撑起向海洋要粮食,在大海建粮仓,走出一条具有中国特色的向海图强之路的伟大梦想。

这份孤独,有时代的分量。

编辑 冯思颖 审读 张雪松 二审 桂桐 三审 何涛

(作者:深圳特区报&读特记者 徐松 吴德群 吴徐美 文/图/视频)
免责声明
未经许可或明确书面授权,任何人不得复制、转载、摘编、修改、链接读特客户端内容
推荐阅读

读特热榜

IN视频

鹏友圈

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