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家在鄂西北一个小山村,在我稍大一些时候,清明祭扫忽然在乡村时兴起来。清明,本是天气由混沌蒙昧变为清澈明亮、气温由乍暖还寒转为温暖舒适的节点,然而因为到处纸灰飞扬,空气反而污浊不堪。有人仿杜牧《清明》赋诗:“清明时节烟纷纷,路上行人满面尘。借问青山何处有,学童遥指盆景中。”这是那时乡下清明的真实写照。
十六岁那年,我第一次独自去给已去世八年的父亲上坟。我跪在地上,虔诚烧了一堆纸钱,然后起身放鞭炮。天气晴朗,风吹过来,树叶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当我放完鞭炮,回过头来,被眼前景象惊呆——火焰点燃坟墓两边的干茅草,顺风向上蹿去,火苗飘出五六尺高……我一下子头大了,不顾一切扑上去,拼命用双脚踩踏火焰。我又“急中生智”,大喊:“爸爸,你快显灵扑火啊!”然而,回应我的除了呼呼风声,就是噼噼叭叭的火焰声。
千钧一发之际,在附近上坟的两个大人闻声赶过来,他们每人折下一把松树枝奋力扑打火焰。十多分钟后,火势终于被扑灭。
从那以后好几年光景,我都视上坟为畏途。但是,那次事件使我相信了“人死如灯灭”。所谓灵魂、阴间、鬼之类,无非是活人的想象罢了。人们祭扫,只是表达后人对先祖抑或活着的人对死者的追思与怀念。
后来,我师范毕业,被分配到离家四十多公里的高寒山区乡镇任教。这个乡镇每天只有一辆班车与山外联通。交通极不方便,且车票价格不菲,我回家日渐稀少,包括一些节假日。清明到来时,我会在宿舍外面的空地上,对着家乡方向烧几张纸,以寄托对父亲的哀思。有好几年,不知何故,我都忘了烧纸这回事儿,只是在清明前后想起那些再也见不到的亲人。
再后来,我来到深圳谋生,许多年清明甚至过年都未回老家。三十多年来,我的外婆、舅舅、伯母、二爹、小爹等一众亲人,又先后离世。在清明时节,这些逝去的亲人,我都会一一想起。尽管没有烧纸,也未焚香叩拜,甚至也没网上祭扫,但我心里一直装着他们。他们的音容笑貌宛在眼前。这是否属于“心灵祭扫”?
清明祭扫就像一条河,从千年以前绵延流淌到今天。如果把清明祭扫习俗礼仪比作河两岸的风景,那么移风易俗则使风景不断呈现因时而宜的模样。
清明属于民俗节日,我们藉此怀念先人,慎终追远。清明更是自然节气,草长莺飞,山清水秀,生命蓬勃向上。“万物生长此时,皆清洁而明净,故谓之清明。”
清明追思与怀念是内涵,而祭扫只是载体或形式。现代人具有开放的视野,更当有开明的胸襟。清明祭扫贵在心意,又何必拘泥形式?网上祭扫最能抵达清明的精神本质,亦是最经济、最环保和最安全的祭扫方式,我们理当欣然践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