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散文家的笔调叙说历史
中国青年报客户端 董学仁
2021-12-09 16:28

宋宝颖/制图

差不多所有的散文,都要用散文家的笔调来写。

这里单拿叙说历史的散文说事,是因为我看到的历史散文,因为遥远的年代,因为史实的限定,生硬和纠结,笔调放不开。

好一些的,是1992年出版的《文化苦旅》(余秋雨著),成了一系列文化、历史散文的代表作,成功点燃了大众读者的阅读热情。那时我也成了大众读者,喜欢读这类散文,喜欢其中偶尔会有的散文家笔调。接下来是拨号上网的年代,没几年网络阅读被唤醒了,静心阅读的阅读者少了,静心写作的写作者少了,一定程度上阻挡了历史散文一步步成熟。

表面上看,把一篇历史散文写得像散文,就有了散文家的笔调。可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笔调”这个词,是传统说法,源于用笔在纸上写作的时代,一般指的是风格。要是再展开一点,散文家的笔调,也包括了散文家的大部分写作能力,有看待事物的方式,组织语言的方式,等等。还有个重要因素,它是好作家才有的胸怀。

实际上,这是很难做到的事情。

用散文家的笔调叙说历史,这方面比较突出的一个范例,是亨德里克·威廉·房龙的《宽容》。

我们先来看这部书对某个历史环境的描述。你知道,无论是写事件,还是写人物,都是离不开环境的。

在《宽容》第25章《伏尔泰》里,有一段描述,恰好把历史环境和人物连接了起来。

“伏尔泰生活的时代是个充斥着极端的年代。一方面,极端自私和腐败的宗教、社会和经济体制早已过时,另一方面,一大批热心的年轻男女想带来一个黄金时代,却是个没有地基的空中楼阁,是他们虚无的美好愿望。”房龙接着写道,“他是个不引人注意的公证员的儿子,体弱多病,诙谐的命运把他扔进了鲨鱼和蝌蚪的大漩涡里,要么溺死,要么游出来。他愿意游出来冲到岸上。他长期同逆境作斗争的方法常常令人怀疑。他乞求、奉承、充当小丑的角色。”

伏尔泰是法国人,比房龙早生了近二百年。他写过剧本、诗歌、哲学论文、物理学论文,用房龙的说法,这些好不到哪里去,还有他的历史著作,既不可靠又很枯涩。可是,作为一切愚蠢、狭隘、专横、残忍事物的敌人,他勇敢又坚韧,他的影响力一直持续到1914年的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始,和房龙生活的时代连接在一起了。“布丁好坏得吃了才知道。同样道理,像伏尔泰这种人的成败,应该用他对同胞做的实际贡献来衡量。”房龙写道。

再来看看,房龙对伏尔泰的进一步描述。

“他是鹅的天敌,因为他使用的鹅毛笔比二十多个普通作家用的还要多。他属于文学巨人那一类人,他们都孤独一人,在最可怕的逆境中写的文章也和作家协会所有作家写的总数一样多。”房龙写道,有一年伏尔泰被赶到乡下,“他在肮脏的乡下客栈里伏案疾书。在乡下,天天都有二十四小时的闲暇时间,伏尔泰开始非常认真地学习文学并且创作出了他的第一个剧本。十二个月的清新空气和有益健康的单调生活之后,他被准许回到花天酒地的首都,马上写了一系列讽刺摄政王的文章来弥补失去的时间。其实对于那个下流的老家伙,骂他什么都不过分,但是他一点也不喜欢伏尔泰这样公开的宣传……”

这还是写历史人物吗?和我们现实中的人物有什么区别?这样的伏尔泰和这样的摄政王,都走出了历史,成为我们身边的一个人。

在写作中,很多作家都想与历史人物拉近距离,可是极少有人像房龙拉得那样近,听得见历史人物呼吸和咳嗽的声音。

这是房龙个人化的风格,也是他个人化的散文家笔调。

同时,房龙又在拉远这个距离。

他会把历史人物从其时代、地域、民族、党派、宗教等具体环境里拉出来,拉到人类生活的大背景面前,用看待人类一个普通成员的眼光来观察描述。

比如,写伏尔泰与一切愚蠢专横的事物作战,房龙只找个现代常见的宣传战角度,让普通读者很容易理解。社会仿佛一台庞大机器,固执,残忍,依靠惰性的力量运转,但它的弱点是有些事情只能在暗中行事。它的对手伏尔泰,有冷静,有韧性,利用一次又一次宣传战,打出了他的成果。

房龙生动描写了三个具体事例后,归纳说:“这些重拳开始见效了。长舌老妇和一群老法官造成的恐怖事件结束了。有宗教私心的法庭,必须暗中行事,偷偷摸摸地动手,才能成功。伏尔泰采取的进攻手法,那些法庭根本没法招架——他打开了所有的灯,雇了一个阵容庞大的乐队,邀请公众一起参与,然后让他的敌人尽量施出所有卑劣手段。结果,他们一筹莫展。”

细读这些文字,你会看到我在前面说到的散文家的写作能力,其中看待事物、组织语言的方式,举重若轻,灵活俏皮。可是要欣赏到好作家才有的胸怀,还要看这部书的更多章节,包括序言。

《宽容》的序言里,房龙写道:

“在宁静的无知山谷里,人们过着幸福的生活。……晚上,村民们饮毕牲口,灌满木桶,便心满意足地坐下来,尽享天伦之乐。守旧的老人们被搀扶出来,他们在荫凉角落里度过了整个白天。对着一本神秘莫测的古书苦思冥想。他们向儿孙们叨唠着古怪的字眼,可是孩子们却惦记着玩耍从远方捎来的漂亮石子。……在无知山谷里,古老的东西总是受到尊敬。谁否认祖先的智慧,谁就会遭到正人君子的冷落。所以,大家都和睦相处。恐惧总是陪伴着人们。谁要是得不到园中果实中应得的份额,又该怎么办呢?深夜,在小镇的狭窄街巷里,人们低声讲述着情节模糊的往事,讲述那些敢于提出问题的男男女女。这些男男女女后来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前面这一段,有十多个像诗歌一样的分行,也有诗歌的浓缩精炼。现在我给它去掉分行,诗歌意味也没减少。这好像是在提醒我们,诗歌的重心不在于分行,而是它的意味。没有意味的文字,分行之后也不是诗歌。

品读这一段之后,你能不能看出,这样好的文字,作者竟是慕尼黑大学的一位历史学博士?你有没有想到,他的文字之好,也与他最初获得的康奈尔大学文学士有关?走出那所大学的作家,比较闻名的有赛珍珠、托妮·莫里森两位诺奖得主,有散文和童书闻名于世的E·B·怀特,也有中国作家胡适、冰心、徐志摩。

请你再品读一下,然后确定:这里凸现的意味,是不是很好的作家胸怀?

什么样的作家胸怀是好的?《宽容》不再说了,我们来看房龙《地球的故事》。

其第一章写道:“它拥有丰富的采石场、泥土和森林,还有草原上成群的绵羊,开满蓝色鲜花的海涛般起伏的亚麻田,还有中国桑树上勤劳的蚕蛹。我们的家是一处乐园,它奉献给我们太多的恩惠,每个男人、女人和孩子都可以得到属于自己的那份,同时也为未来那些可以想见的日子留下一点剩余。”

对于这个家园,房龙觉得,我们不可以再像父辈那样肆意劫掠。“我们所有人都生活在同一颗行星上,所以其他任何人的幸福便是我们的幸福,其他任何人的灾难也无疑是我们的灾难。……如果人类不想那么早就灭绝的话,请牢记这样一句话:我们同在一个星球,我们所有人都应该共同为我们所生活的世界的安宁承担责任。”

我个人以为,散文的题材比诗歌和小说开阔得多,所以一旦真正遇到题材的需要,不写散文的诗人和小说家很少,不写,很可能就表现不了那么开阔的胸怀。

(原标题《用散文家的笔调叙说历史》)

编辑 编辑-范锦桦(客户端)审读 刘春生审核 编辑-詹婉容
(作者:董学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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