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过一个从出生到快20岁都从未接受过系统教育的人，最后成为世界名牌大学的博士生吗？听起来似乎不可思议，但这样的事却真实的发生了。

塔拉·韦斯特弗正是这项“奇迹”的主人公，在《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一书中，她自传式地详细交代了这个“奇迹”的始末，讲述她如何从一个与外界近乎隔绝的家庭，一步步意识觉醒而最终逃离的过程，这个过程中，她不断解构原先被家庭赋予自己的成见与偏执，在和外界接触与学校教育中重建自己的独立思想。当然，这是一个极其煎熬与撕裂的过程。

《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

（美）塔拉·韦斯特弗 著

任爱红 译

新经典文化·南海出版公司

2019年10月20日

作者塔拉·韦斯特弗1986年生于美国爱达荷州，包括她在内的7个兄弟姐妹以及父母住在位于巴克峰的山里。塔拉的父母奉行不上学、不就医的家庭生活理论，父亲则更为偏执和极端，在以他为绝对权力中心的这个家里，7个孩子中有4个没有出生证明，他整日带着孩子们在废料堆里干活，即使孩子们发生车祸、因劳作时操作失误而导致被严重烧伤，夫妻俩始终坚持不进医院的原则。在这样的家庭约束氛围与理论里，塔拉在十七岁前一直生活在大山里，直到十七岁后她才通过自学考取杨百翰大学，这是她生命的转折点，此后她便与原生家庭那种近乎病态的日常生活理论相形渐远，重塑了真正属于自己的、独立的思想。2008年，塔拉获得文学学士学位，随后她又获得盖茨剑桥奖学金，2009年获得剑桥大学哲学硕士学位。紧接着，她又在2010年获得奖学金赴哈佛大学访学，并在2014年获剑桥大学历史学博士学位。现在的塔拉是一位历史学家、作家。

▲塔拉·韦斯特弗

十七岁后不断通过学习取得阶段性成就的路，看起来像开挂了一样，但背后是塔拉离开大山前往外面的世界，从头开始学习感知同龄人早已习得的常识的非正常路径，以及打碎从前的自己，与已有的家庭观念分道扬镳的痛苦矫正的过程。要不是在书中读到塔拉的故事，我们或许永远无法想象，竟然有父母认为孩子不需要上学，只需要跟着自己劳作，天然把外界与自身拥有的一小片天地划上非此即彼的分割线，然后告诉孩子要永远忠于自己的家庭与其中的理念，即使它们明显已经过时甚至扭曲了。

所幸塔拉和两个哥哥都没有完全被从小就灌输的观念封闭，他们都意识到这个家庭的非正常并毅然决然选择通过学习来获取去外面的世界的机会，尽管在这一过程中，父亲还会百般阻挠，比如看到他们自学时必须强制他们去干活，就更不必提负担他们的学费了。塔拉第一次去参加考试时都不知道如何运用答题卡，后来也因为缺乏基本的常识屡次在学校里出糗。让人不免心酸又感慨，当你被禁锢在眼前的这座山峰时，除此之外的任何一座山都将是你的盲区。

塔拉后来取得的成就离不开自身的天分，还有在求学过程中遇到诸如教授等慧眼识珠的“贵人”的帮忙，但我最想说，也是塔拉最终走出巴克峰的关键因素，那便是她强烈的自我意识与独立思考。除了缺乏基本的常识，塔拉在家里还面临哥哥肖恩的暴力，而其他家人包括母亲却未能及时制止甚至时常失语。后来肖恩的女朋友埃米莉也被暴力，她选择默默接受。塔拉意识到了家庭中存在的女性弱势问题，并希望问题有所改善，就像她鼓励埃米莉说出真相，对暴力说“不”一样，她认为“女性要解放自己”，表达自己的意见，“就像一个父亲”。

但自我意识的觉醒与摆脱原生家庭的影响并非易事。从小接受的思想意识教育和灌输太根深蒂固，人一旦不加批判的全盘接受某种观念和意识时，就很难独立思考了。塔拉的矛盾与撕裂正在于此，她一面拼命逃离固有的原生家庭观念与环境，一面又在从小接受的观念里审判自己。她一次次被亲人伤害，却还在努力为他们找借口，认为过错出在自己身上，就像她的爸爸偏执地认为，是她背叛了家庭，对家人不忠一样，她在尽全力摆脱家庭中那种匪夷所思的傲慢与无知时，又不断为这种逃离而心生愧疚，自欺欺人。很多人终其一生也无法从家庭阴影中解脱，不断在获得的新世界中找寻回家的路，在新生的自我意识中又沉湎过去。

即使塔拉也曾在回到过去与留在新世界之间来回摇摆，她也为与巴克峰的家人渐行渐远而失落过，但最终她在重塑的自我意识中清醒地留在了新世界。“我决定尝试过正常人的生活。十九年来，我一直按照父亲的意愿生活，现在我要试试别的活法。”“将自己从精神奴役中解放出来，只有我们自己才能解放我们的思想。”她与过去的自己，与眼前所认为的格格不入的新世界和解。“解铃还须系铃人”，所有的伤害都来自原生家庭，只有和那里以及其中的人解开这个结，与过去和解，人才能真正坦然面对过去。从害怕说起自己的过去与家庭，到平生第一次与新世界的人们谈论自己的过往，这是塔拉真正走出巴克峰的一个重要转折点，更是她自我意识的觉醒，真正拥有对自己思想的掌控权，不再是过去那个在废料场与垃圾堆里帮父亲干活的小女孩了。她最终选择回到巴克峰以外的正常的生活轨道上来，与山上家人们正在上演的“受伤、暴力和来回变换的忠诚”相隔千山万水。塔拉的回归与父母家人们所谓的“驱魔”（家人认为塔拉是着了魔才会选择外面的世界），并不能改变这个家庭本身的境遇，她只会越陷越深，成为其中一员，最后只能认命，而父亲会将这称为忠诚与信仰。但好在塔拉自己选择所受的教育关键时刻将她撅住，让她真正实现了对自己的忠诚。尽管这个过程充满了思想斗争与分裂。

塔拉认为，这个找回自我的过程便是教育。这里的教育并非仅仅是回到学校上课、做作业、考试，也不是职业技术培训。教育意味着打开我们自己，重新塑造自我，从而消除偏执与成见，思想变得更广阔，实现自我创造。正如她后来在接受采访时所说：“教育意味着获得不同的视角，理解不同的人、经历和历史。接受教育，但不要让你的教育僵化成傲慢。教育应该是思想的拓展，同理心的深化，视野的开阔。它不应该使你的偏见变得更顽固。”对我们而言，极具启示意义。

《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的书名起初被不少读者诟病，认为翻译的不伦不类，但我认为这个名字与人物故事本身十分贴切。塔拉的故事不就是她从原先禁锢自己的巴克峰出发，通过新的认知找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一座座新的山峰么？

（晶报供稿）

编辑 曹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