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埃科,当终点又回到起点
btr
2019-04-20 10:27

翁贝托·埃科

小说家、历史学家、符号学家、哲学家、文学评论家、专栏作家、大学教授……对于三年前去世的意大利著名作家翁贝托·埃科而言,如果要把他的全部头衔都印上名片,大概需要放大镜才能看清。这位既博学又深入浅出的文坛大师,一如《新闻周刊》对他的描述:“令人愉悦的重量级”(Lighthearted Heavyweight)。这种轻与重的奇妙结合使埃科的小说中有学术,杂文中又有叙事性。

而翁贝托·埃科的两部遗作,小说《试刊号》及杂文集《帕佩 撒旦 阿莱佩:流动社会纪事》已先后由上海译文出版社引进出版。当终点又回到起点,我们不但又一次发现了埃科的才华和前瞻性,更惊讶于他的写作与中国当下现实的微妙契合。

相较于前六本不时点缀着拉丁文、需要具备一定中世纪历史知识或学术背景方能读懂的厚重大部头,只有一百多页的《试刊号》轻盈而轻快。这位八十多岁的灰胡子老爷爷证明了自己的幽默天赋及反讽才华:他将一份从未面试的报纸的创刊经历写得妙趣横生;而在恶作剧般的笑料背后,是对于意大利社会政治现实的明晰洞察和对新闻业的犀利批判。

更有趣的是,埃科的批判并不仅对1990年代的意大利小报有效,它甚至可以跨越时间和地域,构成对互联网时代的中国媒体(尤其是以微信公众账号为代表的、以点击量衡量价值的所谓新媒体)及这个纸媒纷纷倒闭的时代的无心影射。

“我有一则独家新闻。假如《明日报》已经开始发行,我可以让他的销量达到十万份。”在《试刊号》的某一时刻,我们仿佛借由数字的巧合进入了时空隧道,进入了埃科笔下的“小报10万+教程”——批判版。关于事实与观点分离的原则:虽然“民主新闻界的一个根本原则是事实与观点分离”,但记者总可以“把话语权交给一个与他观点相同的人”,通过并置“平常的观点”及“更合理的观点”来引导读者。关于读书版:“不要过多地涉及文化,因为我们的读者不读书,最多看看《体育报》。(……)要使作者的形象凸显出来,或许还包括表现他的怪癖和弱点。”关于星座运势:“找出一些常见的公式,仅限于那些乐观的预测。”关于讣告:“重要人物去世时,他们身边那些悲痛的人既不在乎死者,也不在乎死者的家人,而是把讣告当作攀亲亲。”关于如何推翻指控:“并不需要找到相反的证据,只需要证明原告违法就可以了。”关于影射:“影射并不意味着讲述什么确切的东西,它的作用仅仅是将怀疑的阴影投射到反驳的人身上。”

如果将埃科笔下的这些10万+潜规则与微信公号一一对照,简直要令人怀疑埃科其实还活在当下。

可以视为《帕佩 撒旦 阿莱佩》是《密涅瓦火柴盒》的续集,这本21世纪后的《快报》专栏精选集从上网、手机、阴谋、大众媒体、仇恨与死亡、宗教与哲学等十四个主题切入,与《密涅瓦火柴盒》一样带有同样的即兴、迫切性和洞察力。在“群体概念陷入危机,个人主义开始肆无忌惮地滋长”的当下,他援引齐格蒙特·鲍曼提出的“流动的现代性”概念,试图为人们如何在一个“所有的参照基点全部消失,整个社会消融成液体般”的“流动的社会”里生活开出药方。“这种流动性首先应该被理解,继而才能被超越。”埃科在前言中如是写道。

在2019年阅读此书中译本更是奇妙的体验:没有这类大时间跨度(十五年!)的专栏选集常有的“刻舟求剑”感;恰恰相反,埃科的文章总让人感觉到与“现在”和“这里”(读者所处地域)的双重相关性。

一方面,这或许要归功于埃科的前瞻性——这位善于解读各类事件之“符号”的专家或许会谦虚地称之为“只是把已经存在的事情发展脉络揭示出来”——这使得他早在2000年的文章里就提出类似“后真相”(post-truth)的观点;另一方面,也因为世界从未像现在这个数码时代一样扁平,所以埃科指出的“我推故我在”或隐私权的沦丧或“坦白型社会”的诞生甚至关于要不要学方言的讨论几乎都同样适用于中国,或至少只需“举一反三”式的活用(挪用)。

《帕佩 撒旦 阿莱佩》也像一个讨人喜欢的博客,为那些刚刚开始追随埃科的粉丝打开一扇窗——作为欧洲最重要的知识分子,埃科的这些专栏文章具有思想和学术上的连贯性,可以成为通往埃科其他著作的超级链接:关于阴谋和媒体的那些观点常常映射在他的小说里,尤其是《傅科摆》和《试刊号》;关于美与丑的讨论在《美的历史》和《丑的历史》里进一步展开;至于寂静和敌人,《树敌》一书里有更详尽的分析……毕竟,“认识到一本书和其他书的关系,这意味着要比看了这本书知道得还要多。”在这些博学的彼此关联的著作里,我们或许可以由零开始,来寻找这个“流动的社会”的药方。

上海译文出版社翁贝托·埃科两种

《试刊号》 魏怡 译 2017年1月版

《帕佩 撒旦 阿莱佩:流动社会纪事》 李婧敬 / 陈英 译 2019年1月版

编辑 陈冬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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