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经济伦理思想史：经济的伦理内涵与社会文明的演进》 徐大建 著 上海人民出版社 2020年8月版

2006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埃德蒙德·费尔普斯在获奖演说中，曾经提出了一个令人深思的问题：什么是一个“好的经济”？这构成他几十年来对经济问题思考的一个主题。2009年，在全球经济危机肆虐之际，他进一步提出“令人向往的经济”的概念。费尔普斯认为，这是经济政策讨论中最关键的问题，它要求我们对“什么是令人向往的经济生活” 这一概念具有明确和清晰的认识。

什么样的经济才能算得上是一个“好的经济”？什么样的经济生活才能算得上是一种“令人向往的经济生活”？费尔普斯的这两个问题，问得很深切，很能触动人。

放眼当下，经济全球化遭遇挫折，全球自由市场经济秩序受到地缘政治的强烈冲击。美国的单边主义越走越远，这导致在中美这两个世界最大经济体中发展最前沿、最具创新活力的一些领域，如5G、芯片、科研等，政治取代市场成为资源配置的主导性或决定性力量，这样的趋势还有可能向世界其他地区蔓延。为应对这种挑战，中国提出了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的战略抉择。这意味着中国经济进入了“新发展阶段”。

这让我们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时代问题：如果说，由经济全球化驱动的人类经济不是一种“好的经济”，由自由市场经济秩序塑造的人类经济生活不是一种“令人向往的经济生活”，那么，当今人类究竟追求一个什么样的经济？追求一种什么样的经济生活？

这个问题，不是实证经济学能够回答的问题，而是经济伦理学必须解答的问题。显而易见，对于这个基本问题，不可能碎片化地获得解答，而是需要一个系统化的、整体性的解答。这就要对经济伦理学的基本问题、理论框架等一系列基础性的问题做出科学、系统的阐述。令人遗憾的是，长期以来，这些基础性的经济伦理问题并没有得到很好的阐述，这不但妨碍了经济伦理学作为一个相对独立的学科门类的发展；更重要的是，这也妨碍到人们对如何建设一个好的人类经济，以及如何发展一种令人向往的人类经济生活，形成科学合理的认识。

徐大建教授在他的《西方经济伦理思想史》中，不但科学地提出、系统地阐述了“经济伦理的基本问题”，并且从自古希腊到当代几千年西方经济伦理思想发展史的视角出发，以历史分期的形式，以代表性人物为线索，针对这一基本问题展开了宏大运思和系统论述。

这本著作围绕“经济伦理的基本问题”所展开深入的探讨和系统论述，在对经济伦理学的学科发展作出基础性贡献的同时，也对什么是“好的经济”和什么是“令人向往的经济生活”这样的人类社会的根本性问题，做出了深刻的回答，从而为我们思考当今世界经济发展、当今人类社会发展遇到的新课题带来深刻的启示。

在本书中，有一段呈现其要旨的文字：

“经济活动中的基本伦理问题首先是经济活动的社会目的问题，亦即经济效率与其衡量标准问题以及相关的人性基础问题；它不同于政治活动的基本伦理问题——公平正义问题，也不同于社会发展的基本伦理问题——效率与公平兼顾问题。不过，由于经济效率与个人利益分配相关，便会衍生出其他两个经济伦理基本问题：经济活动的道德规范即制度问题或经济效率与公平正义的对立统一问题，以及由此产生的社会经济发展与道德法律传统的因果关系问题。第一个问题属于经济学的伦理框架问题，第二个问题属于政治经济学和政治哲学中的经济伦理问题，第三个问题属于经济社会学问题。”

这段话对于理解经济伦理的基本问题至关重要，同时也为理解“好的经济”和“令人向往的经济生活”提出了一个多层级的标准。第一个层级，首先体现在这种经济形态、经济生活在“效率”方面的表现。这构成了经济学视野中的基本经济伦理问题。第二层级，还应体现在这种经济形态、经济生活在经济效率与公平正义之间所能够达到的统一性上。这构成了政治经济学和政治哲学视野中的基本经济伦理问题。第三个层级，还要体现在这种经济形态、经济生活在社会经济发展与道德法律传统之间所能够达到的良性互动上。这构成了经济社会学视野中的基本经济伦理问题。

这样的一个“三层级”标准体系，既很好地解释了人类经济活动的基本伦理内涵，也很好地阐明了经济伦理的基本问题，从而对经济伦理学的研究对象、问题谱系及其内在关系、跨学科属性等基础性问题，给出清晰的界定。这样一来，把经济伦理学视为一门相对独立的学科就有了基本依据，这对于一直处于“碎片化”研究状态的经济伦理学的学科发展和门户自立来说，具有基础性意义。

与此同时，这样的一个“三层级”标准体系，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从经济伦理学的视角，对当今世界经济发展和当今人类经济生活做出更为深刻的理解和洞察。其中之一就是，它让我们更加清醒地认识到，人类经济活动、经济生活具有“内在创造性”和“道德实践性”的双重属性。人类经济活动、经济生活具有“内在创造性”，就是说它是有效率的，充满创造活力的；这就意味着一个好的经济，一种令人向往的经济生活，一定是各类经济主体都能够发挥出创新、创造活力的经济形态。人类经济活动、经济生活具有“道德实践性”，就是说它需要体现公平正义；依据这种经济的道德实践性，一个好的经济，一种令人向往的经济生活，要求某种程度上的经济平等，诉求每个人都能有尊严地生活。

环顾当今世界，特别是西方发达国家，民粹主义呈现蔓延之势，这与世界经济偏离“伦理轨道”有着极大的关系。更要清醒的是，当今世界经济可能在本书所阐述的这个“三层级”标准体系的每一个层级上都出现了问题。逆全球化导致创新能力、经济效率下降，经济发展成果共享程度下降加剧社会不公，二者相互叠加带来社会道德法律传统颓败，这会使一个社会不可避免地陷入“系统性紊乱”之中。

正如本书副题“经济的伦理内涵与社会文明的演进”所指出的，一部人类经济伦理思想史，也就是一部人类社会文明的演进史。书中写道：“从经济伦理思想的历史演进来看，经济伦理基本问题的演进与经济伦理基本问题的逻辑展开是一致的。由于社会道德的主题随着从古代社会到现代社会的转型而变化，经历了从追求社会和谐与公平正义到侧重社会繁荣与总体效率提升，再到效率与公平并重这样一个过程，经济伦理的基本问题也经历了从经济正义到经济效率，再到经济效率与经济正义并重的转移。”

据此，本书清晰地解释了在从古代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型的历史进程中，先后经历了古代社会的“公平主导型”经济形态,现代社会的“效率主导型”经济形态，前者注重用公平正义来对经济活动及其结果进行道德评价，后者以社会繁荣和总体效率为主要目标。也就是说，从经济伦理基本问题的演进来看，人类经济社会形态经历了从“道德评价优先”到“效率评价优先”的历史性转变，而现如今，人类经济社会似乎到了另一个转折点，而这个“历史拐点”更富有经济伦理学上的含义——它要求用“经济正义”匡正“经济效率”，从而预示着人类社会将要真正进入到一个“经济效率与经济正义并重”的时代。

（原标题《什么是“好的经济” 什么是“令人向往的经济生活”》）

编辑 刘彦 审读 吴剑林 审核 王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