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晚景》 俞晓群 著 辽海出版社 2025年4月版
俞晓群先生原本是学数理的,后来钻研哲学,进入人文领域,踏上了出版业的漫漫征程,年届不惑就成了目光广远、卓然有成的出版家,具有敏锐的编辑眼光,得通家气象。鉴于他优游于哲学数理、随笔写作、图书出版三界,沈昌文先生称之为“三栖达人”;赞许“他反对‘跟风’,强调独创”,主持出版。他奉行“书香社会”的出版理念,主持策划了许多具有很高思想与学术价值的丛书,如“国学丛书”“书趣文丛”“新世纪万有文库”“万象书坊”“海豚书馆”等,从国外引进多种著名品牌图书,构成传统文化、近世文化、外国文化三大书系。
俞晓群身为编辑家兼作家,除了出书,还忙里偷闲写书。他随笔的文体风格是很有特点的,常见他生动地记述了自己三四十年间在出版界所遇见的那些可敬的人、可亲的书、有趣的事,买书心得,读书记忆,闪烁着真知灼见,展示出书卷的所有可能。书籍成了他的智慧之源、力量之根,不啻第二生命。他的随笔风格,颇得沈昌文先生真传。它使我记起扬之水关于《读书》风格的概括:“不是美文,不是社论文体;不是矫揉造作装点出来的华丽,不是盛气凌人的教训口吻”。一言以蔽之,“就是好看”。
这本最新的随笔集《书房的晚景》,尽显俞晓群随笔的风格,即:大都着眼于近现代书人书事,极少涉及传统经籍,典章故实;不讲纯文学,也没有大理论;多讲故事,少讲道理;多讲趣味,少谈学术;富于情感,摇曳多姿,娓娓有致,格调清新活泼;意之所至,信笔写来,不现斧凿痕迹;叙事中常常加进一些非情节因素,以调整节奏,丰富情趣。
书话在中华散文随笔中,是一枝耀眼的奇葩。俞晓群走唐弢《晦庵书话》、郑振铎《西谛书话》的路子,精于书话研究与撰写,有所谓“四忌”:“忌图书简介,忌书摘文抄,忌空洞无物,忌肆意八卦。”作为斫轮老手,沈昌文先生概括得更精彩了,点破了书话写作的真谛:“书人的心境,书外的故事,书里的风景,书中的情趣。”都是四句话, 俗说雅说,反说正说,相映成趣。
说过了爱书人、读书人、编书人、写书人,下面就该讲述书房与书卷了。这部随笔集中,尽多关于书房的叙述,尤其显眼的是以“书房的晚景”为书名。从前,我曾总结过《古人读书十法》,其中一条是:“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借用《诗经》名句,讲述古人读书善于把自己摆进去。现在,就抓住“书房”这个话题试作猜想:主人坐拥书城,徜徉其间,会有些什么想法?
披览书稿,发现俞晓群是这样说的:“晚景之中,书生与书房,像是一出戏剧中的人物与道具,最初书架上的书,会成为剧中人的某种象征或实用之物;但随着剧情的发展与终结,人与书的距离渐行渐远,最终没有了必然的依附关系。就像戏剧落幕之后,曲终人散,舞台上道具的去向有无数种可能,既不可控也不可知,它们与剧中的人物,还会有多少牵连呢?想到这里,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不过,俞晓群笔锋一转,由己及人,别开生面:“时间久了,我逐渐养成一个癖好,乐于应邀到老先生的书房中去做客,在那里拜会、请教、交流,气氛轻松,有现场感,容易唤起老先生谈话的兴致,便于了解他们的学识、身世、个性。恁些年过去,我见过许多老先生的书房,留下许多难忘的记忆。如今回想起来,他们哪一出是喜剧,哪一出是悲剧,哪一出悲喜交集呢?”下面引出了数学家梁宗巨先生书房的故事。然后归结到《世界数学史简编》出版,奠定了梁先生在数学与数学史界的学术地位。可见,俞晓群领悟了李叔同最终的人生领悟“悲欣交集”四字,理解生命真谛是悲悯与喜悦。
《书房的用处》一文,说起邀约作家苏叔扬先生撰写《中国读本》的始末,“如今苏先生逝去快三年了,此时望着书架上他的著作,想到他生前的音容笑貌,我眼中满满的热泪,止不住滚落下来”。最后,仍然在慰藉中结尾:“此书一出,立即引起轰动,陆续印刷一千多万册。”而《书房中的思念》则追忆了姜德明、黄永玉、吴兴文等几位书友。一般人想到的往往是水流花谢,“人琴俱亡”,而晓群的结论,却是书比人寿命长。
编辑 刘彦 审读 秦天 二审 杨渝嘉 三审 甘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