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熟悉变为陌生:与齐格蒙特·鲍曼对谈》 [英]齐格蒙·鲍曼 [瑞士]彼得·哈夫纳 著 王立秋 译 南京大学出版社·守望者 2023年8月版
瑞士作家、媒体人彼得·哈夫纳称齐格蒙特·鲍曼为“最有影响力的欧洲社会学家”。的确,鲍曼的一生著述颇丰,主题包罗万象且充满争议。他无视科系之分,始终用整个人类的视野去看完整的人。读过他的作品,我们会用全新的视角看待世界,看待自己。
《将熟悉变为陌生》这本小书源自彼得·哈夫纳与鲍曼的四次对谈。当时,鲍曼已年至耄耋,这四次谈话是他一生工作的回顾,触及了爱与道德,现代性、全球化与消费主义,历史等多个主题。因为是谈话,鲍曼的观点更为直接明了,这对我们读懂这位思想家和认清自身的处境都大有裨益。
书中鲍曼提到,今天我们正在忘记怎样去爱,消费者与商品之间的关系模式变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模式。在消费主义社会里,人的需求永远无法得到满足,因为它被物化为个体以外的力量。消费主义将幸福与欲望的增长关联起来,要求不断快速地用新东西来满足欲望。鲍曼说,“成熟的消费主义社会成员本身就是消费品。”他又说,“只要我们还把幸福等同于购买许诺幸福的好商品,对幸福的追求就将是无止境的。”
当哈夫纳将鲍曼与文艺复兴时期的人作类比时,鲍曼指出,文艺复兴时期与今天的差别是,我们无法用整全的视野看待世界,而且,我们拥有过剩的信息,却无法用这些信息制定行动计划。与此同时,我们今天已完全被技术所支配。技术不再是追求目的的手段,而是反过来,可用的技术手段决定了我们的目标。鲍曼进而阐述了自己代表作《现代性与大屠杀》中的观点:今天所有的技术,都在尽力争取避免人与人之间一切可能的接触,这导致人可以毫无顾虑地行动。
随着人与人距离的拉开,共同体的解体,社会在很大程度上个体化了,曾经由社会承担的功能,如今交给了个体,我们都在为并非自己引起的问题寻找解决方案,并为此焦虑,甚至恐惧。正如鲍曼所言,我们今天的恐惧虽然不如从前,但“更任意、更分散、更模糊”。他说,“我们拥有个人的自由,又为其不稳定性感到焦虑;我们拥有过度的可能性,又为其不确定性感到不安。”
身为波兰裔犹太人,鲍曼经历过二战,遭受过迫害,他在维斯瓦河畔见过德军镇压波兰起义,抵达卢布林时他也见过马伊达内克集中营,他还见过城市成为废墟,见过到处成堆的尸体……他对“流动现代性”的黑暗面深有体会。当问到这些经历对自己的影响时,鲍曼说,人生旅途受两个因素影响:命运和命运提供的选择。前者我们无力掌控,后者却能自己决定。人与人选择不同,源自性格差异。鲍曼认为,我们不为命运承担责任,但要为性格负责,“因为性格是可以塑造、净化和改善的”。
鲍曼说自己的选择,只是在时代环境里能想到、能做到最好的事,因此很难追溯环境对选择的影响。他认为,“环境是怎样出现的?我们怎样怎样改变它们?我们怎么在了解这些条件的情况下,有意识地创造历史?这些才是社会学关注的重点,也是我们存在的秘密。”另外,鲍曼也提出,知识分子要为自己国家的人民服务,远远超过个人有限的专业兴趣。知识分子要逆流而上,观察社会正发生什么,拯救那些在过去被丢弃的可能性,为未来保留它们。
提到过去,鲍曼认为,过去是个巨大的容器,装着各种东西。我们把符合自己目的的记忆挑出来,其余的抛到一边,导致同一段历史版本繁杂。提到未来,鲍曼认为,未来充满风险、危险和挑战,不可预测,也不可控制,在那不确定的时代,自己很可能变得多余,成为无用之人。这不是悲观之论。虽然经历过黑暗,梦想都已破灭,鲍曼从未对存在更好的世界的可能性失去信心。他说自己不是乐观主义者,也不是悲观主义者,而是一个“心怀希望的人”。
哈夫纳进而追问怎么做才能增加幸福感,鲍曼回答,努力工作,幸福就是有所创造,“画家创作艺术品,数学家解出难题,园丁种植植物并欣赏到其开花结果”。今天有些人失去了工作的快乐,也失去了享受这种幸福的能力。我们生活在不确定性中,一切都烟消云散,我们为此焦灼不安。不过,鲍曼相信,不确定性是道德生长的沃土,“正是不确定性引发的孤独,带来了道德共同体的希望”。
编辑 刘彦 审读 吴剑林 二审 吴诗敏 三审 张雪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