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我思索,可理解我”
梁雨钝
04-22 15:20
收录于专题:南海潮 • 散文

小木船随着沱江顺流而下,过了回龙阁,很快便到了听涛山下,弃船上山,沈从文先生的墓地就在眼前。

很难形容当时感觉的落差:没有冢,没有墓园,没有一点庄重的氛围。一片逼仄的台地上,在一些零乱的草木中,立着一块石头,成为墓的标志。石头略微凿磨的平面上是沈先生的笔迹:“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理解人”。背面刻有至亲的挽联:“不折不从,星斗其文;亦慈亦让,赤子其人”。墓地左前侧还有块石,黄永玉先生的话刻在石上:“一个士兵要不战死沙场,便是回到故乡。”

供图:梁雨钝

这时间,沈先生的墓地上只有我们几个人,远处不时传来的阵阵的苗鼓声,更增加了这里的安静。望着这与野草杂树融为一体的简朴的墓地,想着沈先生这寂寞的一生,感伤而悲怆。

他出生于凤凰一个行伍人家。15岁从军,开始在沅水流域漂泊,20岁就离开湘西进京寻梦。这位没有任何文凭学位的湘西苗族、土家族“边民”,用湘西的河水书写了《从文自传》《湘行散记》,还有《湘西》以及《边城》和《长河》。他用小说、散文,建造起他特异的“湘西世界”。用他看似轻淡的笔墨,点出一个个令人心灵颤抖的故事,他一生中出版各种作品80多种,500多万字,成为中国现代文学史中上著书最多的作家之一。

他在文坛沉沉浮浮,历经风云变幻。中断文学创作之后,他在寂寞中转向文物研究。几十年来,在不断磨难中,他总是那样温和地微笑以对,或沉默着。

他的文学创作无论是《边城》还是《长河》,浸透伤感,孤独感成为人物的基调,倾诉着湘西不为人理解的千年孤独。

他的心际永在天外:“关门时,独自站在午门城头上,看看暮色四合的北京城风景……明白我生命实完全的单独……因为明白生命的隔绝,理解之无可望……”(《给青年记者的信》)

“我需要清静,到一个绝对孤独环境里去消化生命中具体与抽象。最好去处是到个庙宇前小河旁边大石头上坐坐,这石头是被阳光和雨露漂白磨光了的......石头旁长了株大树,枝干苍青,叶已脱尽。我需要这种地方,一个月或一天。我必须同外物完全隔绝,方能同自己重新接近。”(《烛虚》)

“黄昏时期闻湖边人家竹园里有画眉鸣啭,使我感觉悲哀。因为这声音对于我极熟习,而又似乎完全陌生。二十年前这声音常常把我带向高楼大厦灯火辉煌的城市里,事实上那时节我却是个小流氓,正坐在沅江支流一条小河边大石头上,面对一派清波做白日梦。如今居然已生活在二十年前的梦里,而且感到厌倦了,我却明白了自己,始终还是个乡下人,但与乡村已离得很远很远了。”(《烛虚》)

读书时,青春的心在驿动,对沈先生的作品兴致不大。如今,读着这隽永而令人回味的文字,回味着沈先生这些孤独而仓皇的行吟式的内心剖白,自己的内心竟生发出无比共鸣。

在沈先生墓地这天然未凿的石碑面前,我想,这处处野菊兰蕙的听涛山,这潺潺而去的沱江水旁,作为沈先生的墓地,作为这位湘西赤子的魂灵安息所,再合适不过了。

编辑  刁瑜文  审读 张蕾 二审 张樯 三审 詹婉容

(作者:梁雨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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