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种审判：关于卡夫卡》 [英]埃利亚斯·卡内蒂 著 刘文杰 译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我思 2023年1月版

■ 高桦

埃利亚斯·卡内蒂关于卡夫卡的研究可谓独树一帜。表面上看，从卡内蒂的书信、笔记以及关于卡夫卡的研究论文中，人们似乎可以非常容易地捕获又一位卡夫卡倾慕者的身影。但与20世纪其他受卡夫卡积极影响的文学家不同的是，卡内蒂自觉摆脱门徒或模仿者身份的意图却是犁然可考的。

立足于卡内蒂的这种双重身份，也许我们可以说，摆在我们面前的这部《另一种审判：关于卡夫卡》，事实上就是卡内蒂面对卡夫卡时所携带着某种矛盾态度的重现。

作为卡夫卡的崇拜者，卡内蒂也“深深执着于日记这种形式”。这种执着不仅体现在卡内蒂笔记中经常出现的卡夫卡式的箴言体，而且也反映在卡内蒂热衷于讨论卡夫卡反复思考的主题。

不过，当卡内蒂在自己的日记中写下阅读卡夫卡日记的感受时，这种二阶的反思性迫使着他继续朝前迈进，力图从卡夫卡的作品进入卡夫卡的人生，再以卡夫卡的人生来佐证卡夫卡的作品。

比如从宏观上看，卡内蒂把卡夫卡三部未完成的长篇小说（《审判》《城堡》《美国》）归因为他三次无疾而终的订婚。而从具体情节上看，卡内蒂又认为卡夫卡与鲍尔订婚与解除婚约的这两个决定性事件分别化为了《审判》的第一章和最后一章的场景。

在这部文集中，卡内蒂丝毫不避讳自己的文学创作受到卡夫卡深刻影响的这一事实。更有意思的是，卡内蒂常常怀疑这个事实的正面价值：“卡夫卡对我产生了不好的影响，这几年他剥夺了我扩张的欲望，那是我生命中至关重要的。”

在文学领域以及思想领域中，卡内蒂可以说是一个世界主义者。他在笔记中多次表示自己阅读普鲁斯特、卡夫卡和乔伊斯这三位作家时得到的不同收获。卡内蒂从来没有想要成为一名“卡夫卡主义者”或者卡夫卡彻底的模仿者，而是试图通过这些怀疑逃脱卡夫卡对他的控制力，并设法维持自身与卡夫卡的恰当距离。这一点当然与卡内蒂身上携带着的倾慕者身份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不过，令人感到吊诡的是，卡内蒂本人似乎又没有绝对的信心来实现这种逃脱，在这个方面他仍然是一名怀疑主义者。“脱离卡夫卡，却脱离不了后果。”“既然我这么了解卡夫卡，那我能摆脱他的影响吗？我现在能否像从未读过他一样进行写作？”有感于卡夫卡对于自身无处不在的影响，卡内蒂甚至斩钉截铁地宣布：“在我死之前，我要把卡夫卡从我这里消除。”

也许卡内蒂在《另一种审判》中无意间透露了一个为人所忽视的道理：真正的倾慕者就意味着自身与对象仍然维持一种求同存异的豁达大度。卡内蒂不会把自己转变为另一个卡夫卡，他也不会强制卡夫卡同质化为另一个自己。

【延伸阅读】

《卡夫卡传》

[德]彼得–安德列·阿尔特 著

张荣昌 译

后浪·花城出版社

2022年12月版

本书将卡夫卡性格的多面性与独特性，同其作品的深奥性与神秘性，一同放在20世纪欧洲波澜壮阔的现代主义思潮中加以考察，并结合现代心理学和民族学，以及布拉格的地域文化传统，描绘出一个立体的、轮廓鲜明的、背景清晰的、完整的卡夫卡。

（原标题《书评 | 如何“逃脱”卡夫卡的控制力》）

编辑 周梦璇 审读 韩绍俊 二审 张雪松 三审 张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