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学家要向文学家学习…… 学者王笛坪山开讲,刷新大众“历史观”
​晶报记者 罗婉/文 高雷/图
2023-05-14 23:21

5月14日上午10时,细雨濛濛之中,“书话坪山”之“和坪山一起文学”在坪山图书馆二楼公共阅读文化体验馆开启了独特的一讲,本次活动的主讲人为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历史学博士、现任澳门大学讲席教授王笛。当历史学者遇见文学,会擦出什么样的火花?在一个半小时的分享中,王笛与读者分享了历史写作与文学写作的关系,带领读者重新审视历史写作与文学写作的关系。在他看来,历史的写作要有文学性,文学写作要有历史感。历史写作和文学写作实际上都是一种再创造,在关注宏大叙事的同时,我们也不应忽略日常叙述,以追求一个平衡的、真实的、公正的历史。

历史的写作要有文学性

作为一名历史学者,王笛为何涉足文学领域?讲座开始,王笛开门见山,表达了一名历史研究者对文学的态度——历史学写作要有文学性,历史研究者不应该放弃文学性的历史写作。

王笛提出一个现象:历史写作越来越枯燥,大众对历史学者的作品不感兴趣。原因在哪里?在他看来,问题主要出在历史研究者和写作者身上。王笛调侃自己的第一本学术著作《跨出封闭的世界——长江上游区域社会研究1644-1911》就是一本可以“治疗失眠”的著作,“700多页,300多个统计表,还有各种公式。当时并未考虑到大众的接受度。”他笑称,所幸这本书还有一定的学术价值,再版了多次。

这些年,随着研究与写作的深入,王笛一直在思考并实践:如何让历史的写作走出象牙塔,让更多普通读者愿意并喜欢阅读。“文学和历史并不是截然分开的两个不同领域。许多文学写作者其实也是在挖掘历史,历史研究者可以从文学家那里得到不少启发。”王笛以民国时期沈从文的《边城》为例,指出沈从文作品中所具有的强烈的历史感与乡土气。“那些农民、家庭、爱情、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甚至风土人情、土匪,在沈从文的作品里留下来了,具实提供了一种历史的描述。”王笛指出,长期以来历史学中宏大叙述的历史观,常常让历史写作忽略了“人”的存在,他尤其反对历史写作的社会科学化。在他看来,历史的写作要以人为中心,其实就是回归文史不分家的传统。近些年,王笛出版的《消失的古城》《那间街角的茶铺》《历史的微声》《碌碌有为 : 微观历史视野下的中国社会与民众》等著作就是有意识地将历史写作转向为大众服务的尝试。

那么,历史写作的文学性,是否会影响到历史作品的真实性呢?如何去寻找历史的真实性?王笛表示,首先要厘清两种“历史”的概念,一是历史的本身,二则是历史写作。历史本身,就是指过去的事情。而我们经常说的历史是后者,即今天进行的历史写作——后代的历史研究者根据留下来的记载去重建已经过去的历史,这难免具有主观性。“但我们并不能因为永远不可能接近历史本身,就放弃追寻历史的真实性。”王笛指出,这并不是历史的不可知论,而是历史的丰富性和复杂性。

19世纪德国历史学家冯·兰克提出,历史学家的历史写作一定要通过历史档案、历史记载等资料去发现真实的历史,这一度被历史学界奉为圭臬。在王笛看来,历史研究的准则是追求真实与持之有据,这亦是一名历史学者的基本修养与职业操守。“我们的历史学家试图运用社会科学的理论和方法来研究历史,这是历史研究的一个非常重要的进步,但也出现了另外的问题,我们力图把历史研究社会科学化,写的论文和专著越来越远离文学,结果历史写作越来越枯燥。”20世纪70年代,美国著名历史学家海登·怀特写了一本书叫《元史学:十九世纪欧洲的历史想象》,提出历史研究面临语言学的转向,意思是历史研究要回归文学,回归叙事的传统。海登·怀特并不把一切的历史记载都看作是历史本身,而是看作一种叙事,看作一种文本,甚至是一种文学,这个观点给予了王笛极大的启发。

“从某种层面上说,历史的写作与文学的写作都是一种再创造。根据历史资料所写的历史就是真实的,就客观反映了历史的本身吗?”王笛肯定道,历史写作存在不真实性。由于经济条件、教育背景、地域、职业等诸多因素,每个人对同一段历史的看法都不相同。每一种历史写作,都是主观的个体行为。由此,我们在阅读历史与写作历史的时候,就要持着一种批判意识。

文学写作的历史性

由历史看文学如此,那么从文学看历史,我们能得到什么启发?在王笛看来,随着多学科交叉的日益发展,其他学科介入历史学,给历史学注入了新的活力。过去历史对普通人和日常生活缺乏记载,文学无疑就是一个宝库。比如历史学家贝林(Judith Berling)根据明清时期潘镜若的白话长篇神怪小说《三教开迷归正演义》所进行的研究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贝林通过潘镜若小说中对人们日常生活的描写,对人性、礼仪、欲望、宗教等进行挖掘,这是传统历史资料中所难以获得的内容。不过,王笛也指出,运用文学资料的时候,也要考虑它的真实性,要用历史的资料进行印证,不能完全照搬,直接采用。

王笛将文学分为了三种,一是写我们的同时代,就是作者生活的时代;二是写过去的时代,甚至写未来的时代;第三种是比较模糊的时代,表达一种精神世界,特别是诗歌。“写同时代的文学,无论是小说还是其他文学形式,就是在记录历史。”他以路遥《平凡的世界》、莫言的《生死疲劳》、金宇澄的《繁花》、陈丹燕的“上海三部曲”等为例,指出这些都是文学家通过他们的眼睛来记录的当时的历史,尤其是当下的普通人和日常生活。

王笛表示,文学是可以作为历史资料的,历史研究者一定不要排斥文学,以文学证史不仅仅是西方新文化史的特点,中国也有历史学家采用这些方法,像陈寅恪的《柳如是别传》,便从大量的诗文中间读出历史。“历史学家不要太自负,不要认为只有自己才是记录历史的,才能够寻找真实的历史,不要过于夸大自己在记录历史、阐释历史方面的作用,文学对历史记载的贡献同样重要。从为民众写史的这个角度看,文学有时比史学做得更好。这是当代历史学家在写作方面的失职,缺位的原因很大一部分由于我们的史学观没有转化过来。”作为历史研究者,我们至少可以向文学家学习,特别是向他们学习关注普通人,眼光向下,从帝王史观、英雄史观转向日常史观、民众史观。王笛强调,这并不是说“大历史”不重要,而是强调宏大叙事与日常叙述并重,以追求一个平衡的、真实的、公正的历史。

活动末尾,王笛与听众们交流互动,精彩解答关于文学与历史的问题。王笛向坪山图书馆捐赠了《碌碌有为》《那间街角的茶铺》《历史的微声》等书籍作为纪念。

“书话坪山”主题沙龙活动是坪山区出品的重磅品牌文化活动,已成全国名家荟萃之地,是一个具有鲜活代表性的文化现象与精神符号,活动聚焦书籍阅读与文化分享,在全国范围邀请学者、作家带来讲座与对话。本季“书话坪山”以“和坪山一起文学”为主题,由坪山区委宣传部、坪山区文化广电旅游体育局、坪山区新时代文明实践中心主办,坪山图书馆、深圳晶报传媒有限公司承办,响应坪山区“文化进四区”,进一步打造书香坪山。此前已有著名作家蔡东、叶兆言做客开讲,从各自独特的文学眼光出发,分享文学经历和文学感悟,带领读者领略不一样的文学风景

编辑:陈章伟

(作者:​晶报记者 罗婉/文 高雷/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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