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白眼6272万,艺术史上还没谁这么狂过
意外艺术
2021-09-23 14:29

先来看看这张画,猜猜它要多少钱?

▲ 《孤禽图》

6272万。

全画里就画了一只鸟,堪称是史上最贵的一只鸟,而且,它好像还特别看不起我的样子——你看这个白眼。

▲ 是被甲方挑刺时的我了

画这幅画的人,叫八大山人——这么奇怪的名字,一听就不 是大名。

而他的大名,在当时叫出来,可是会被全家抄斩的。

八大山人原名叫朱耷,他生活在明末清初,是一个明朝皇室的后裔。

▲ 朱耷

朱耷的开局很好,从小生长在一个诗书世家。

他的祖父、父亲、叔父等都是有名的书画家,所以他很小就很会读书画画,小时候居然能悬腕写米家小楷——

▲ 八大山人小楷《临蔡邕书卷》

这个太不容易了。

想一想,我们小时候因为手部的力量和灵活性都不够,写出来的字还是这个样子的——

但是八大山人居然可以悬腕写小楷,这证明他对毛笔的运用非常娴熟。而且他8岁就能写诗,11岁就能画青绿山水。

也许是因为从小就读圣贤书,朱耷心中的梦想反而不是做个清闲的贵族画家,而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但是,明朝《国典》里明文规定,宗室子孙是一律不得参加科举考试的。于是朱耷干脆就自动放弃了爵位,以布衣身份进行应试,并且在15岁那年一举得中秀才。

但是,正当他的人生志得意满,准备再上一个台阶的时候,时间来到了1644年。

这一年,李自成攻入京城,崇祯皇帝在煤山上吊自尽,明朝灭亡。

而后,清兵入关占领中原,历史,进入大清时间。

▲ 清兵入关

对于朱耷而言的变化就是,从明朝皇室,一朝就变成了清朝追击和屠杀的对象。

全家90多口人被屠杀。据说他的母亲和弟弟是逃到了山里才躲过一劫,但他的妻儿就没那么好命,不幸在逃难的过程中相继去世了。

好惨,一夜之间,皇亲贵族朱耷便成了亡命之徒朱耷。

国破家亡,自己作为前朝皇族后裔,还随时有被追杀的风险。为了躲避灾祸,年轻的朱耷不得不假装聋哑,远走他乡。

我们无法想象,在逃亡的五年里,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但山河不在,人事斗转的悲凉一定在每个夜晚都深深冲击着他的心灵。

于是他在23岁那年做了一个非常大胆的举动:遁入空门,而且改名换姓。

从此,这个世界上没有了大明皇族朱耷,却多了一个疯和尚,八大山人。

▲ 八大山人《独立睥睨图 》

关于朱耷为什么叫“八大山人”,其中一种最通用的解释是,把“朱”字里的“牛”去掉,就是“八”,把“耷”字里的“耳”去掉,就是“大”。

执牛耳者,在中国古代汉语里的意思就是执掌政权的人。

你把我的“牛耳”拿走了,就等于把我的江山拿走了。

当朱耷没有了“牛耳”,就成了八大。

而那个抢了他“牛耳”的人,他恨不恨?

当然恨。

他在一首画里题诗:

墨点无多泪点多,山河仍是旧山河。横流乱世杈椰树,留得文林细揣摩。

我画的画虽然笔墨不多 ,但我的眼泪却流不尽,我画的山河,虽然还是旧山河,但这横流乱世已违背了常理。

八大山人毕竟是一介文人,在势力强大的清军面前,他丝毫没有招架之力。

于是,他一腔的痛苦和愤怒只能诉诸笔端。

我们看到了他画里的动物,寥寥数笔,或舒展身子,或缩成一团,或相对而望,但他们都有一个特点,就是:

翻白眼。

▲ 八大山人《鹌鹑》

为什么要翻白眼?

我们知道,当人是认真的、专注的、肯定的,他的视线一般是会平视,盯着一个事物看;相反的,如果一个人是不认真的、涣散的、否认的,他的视线一定不会是定点的。

翻白眼虽然是一个极其微小的表情动作,却隐含着一个丰富的情绪表达。

在八大的“翻白眼”小动物那里,他就用这样的手法,来释放他的反抗。

这些绘画,就承载了N个他无处安放的对命运的白眼。

当然,只是靠“翻白眼”,并不能成就一个伟大的画家。

你会发现,八大山人的画一般笔墨很少。

从前的水墨画家,很少这样用集中的墨水却只画一个东西。因为宣纸的吸水性强,容易让墨汁扩散开来,不好控制。

但是八大山人从小对笔触的把控性很强,所以他完全是游刃有余,于是我们看到他的鱼、鸟、鸭子、甚至是猫和鹿,运笔上可以简单,也可以繁复,没什么固定章法,但都逸气横生。

▲ 八大山人《鱼》

它们的每一个白眼,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八大山人对于命运的抗争。

他就这样一直画一直画,出家30年,画了30年。

他在《古梅图》里说:“南山之南北山北,老得焚鱼扫虏尘”。

▲ 八大山人《古梅图》

“虏”是什么意思呢?

“虏”,就是从北方来的清朝统治者。“扫虏尘”那意思就非常明显了。

可是,他扫得了吗?

那个时候,康熙皇帝都已经在位21年了,历史,又将迎来盛世了。

对于老百姓而言,谁当皇帝重要吗?不重要呀,重要的是我们有好日子过就行了。

可是对于八大山人这个前朝遗老,你再怎么不甘心,再怎么指桑骂槐,再怎么用画宣泄自己,呼吁别人,他失去的一切,是永远不可能得到补偿的。

怎么办?

▲ 八大山人的签字,乍一看形似“哭之笑之”

八大山人有着无穷无尽的情感,无穷无尽的追问。终于,在某一天,他用疯狂,彻底释放了自己的情绪。

他一手怒撕了自己的僧袍,一把火把它烧成灰烬。

然后开始暴走两百里地,直线走回了自己出生的地方,南昌。

他像个神经病一样,狂乱穿行在大街上,一个人哭着、笑着,从此以后在南昌街头就出现了一个又哭又笑、不僧不俗、喜怒无常的痴人狂徒、明皇世孙。

未几病颠,初则伏地呜咽,已而仰天大笑”,“或鼓腹高歌,或混舞于市,一日之间,颠态百出。 清 陈鼎《八大山人传》

我每次读到这段的时候,总有一种感慨: 人生未到幻灭时,是不可能这样的。

他一生大部分时间都被自己的身份所困,他姓朱,他是曾经耀眼的,想要改变这个世界的人。

但世界改变了他,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让他从高点抛入底谷,让他家破人亡,甚至连原本引以为豪的姓氏,都随时可以成为他致命的伤害。

我到底是谁?

我为什么而活?

我的出路,究竟在哪里?

彻底的幻灭,带来彻底的重生。

疯狂过后,八大山人蓄发还俗,在他的家乡南昌,他的人生轨迹重新回到了原点。

当放下前半生的一切,他的画有了进一步的跨越。

我们来看他后期的《花鸟图》——

▲ 八大山人《花鸟图》

他的笔墨更简单了,树木只画一个小角,两只伸出去的枝杈,在枝杈上,站着两只鸟。一只闭眼,另一只抬头仰望。

你看它们的眼神。这只鸟好像很郑重地闭上了双眼,有点像是低下了自己高傲的头颅。

我们明显能感觉这幅画里少了戾气,多了一点平淡天真。

他的笔墨越来越少,构图越来越简化,甚至到最后,整幅画上就是一笔、一印。

▲ 八大山人《墨兰图》系列

一花一世界,他的世界越来越简单,也越来越无限。

以前我很喜欢翻白眼的八大山人,泰戈尔说: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我觉得八大山人是:世界以痛吻我,给他一个白眼又如何?

很有个性。

但是当我现在再看八大山人的时候,我却喜欢那个撕碎僧袍,幻灭重生之后的他。

他一辈子都在寻找:我是谁?

在他年少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是明朝皇室,

为了证明自己,甚至换了个布衣身份去考秀才,

而后明朝灭亡,他又成了一个亡命之徒,

再后来,他进了庙,成了一个僧人。

他好像在找一个标签,然后把自己窝到那个标签里。

可是你一旦有标签,你对这个世界就会有偏见。

▲ 八大山人《梅花》

而当他在晚年有所顿悟的时候,他写下了这样一句话:

若不得个破笠头,遮却丛林,一时嗔喜何能已。

从明朝皇室到一介僧人,当他活在这些身份中,自然有不可名状的悲喜。

但当他撕碎僧袍,回到自己,他发现:

当我什么都不是的时候,我,即是一切。

▲ 八大山人《个山小像》

(原标题《一个白眼6272万,艺术史上还没谁这么狂过》)

编辑 新闻网-曹亮审读 吴剑林审核 编辑-詹婉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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