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蜂与哲人&蜜蜂与编辑

梁萍
2020-05-09 09:40
摘要

蜜蜂与神话、与宇宙学、与神学、与政治学、与社会科学、与超现代主义理论的关系,书稿中都分章列节地逐个阐述,对此前未涉猎过的知识也让编辑在这次通读工作结束后建立了新的感观认识

假期间,又通读了海天出版社海外译丛的《蜜蜂与哲人》,书里面只有一个主角,它就是蜜蜂。第一直觉是它的存在价值与编辑的本职工作有太多的相似性,甚至心生相识恨晚之感,让我罢之不能。蜜蜂用轰鸣着耳膜的嗡嗡声和振翅时的微小力量,点点火星式地掀动起沉淀在心底里的执业记忆。如同卢克莱修提倡在杯子边缘抹上少许蜂蜜,以便让孩子能喝下杯中苦涩的药水。读懂这个比喻后,更加体会到工作给予自身的些许甘甜,但付出的心力也远胜于此。

《蜜蜂与哲人》 [法]皮埃尔-亨利·达瓦佑 [法]弗朗索瓦·达瓦佑 著 蒙田 译 海天出版社 2017年10月版

蜜蜂是一个理想的象征形象

蜜蜂进入人类的视野已久,或者可以从希腊女神梅丽莎发现蜂房,调制蜂蜜水,并和山羊女神阿玛尔忒亚一起用蜂蜜喂养宙斯开始说起。蜂蜜赋予宙斯拥有文明、正义的最高威力,他日后先用蜂蜜水和催吐药拯救了哥哥和姐姐,又一举战胜了克洛诺斯,让众神团结在奥林匹斯山,使混沌无序的原始自然力摆脱了野蛮的状态,引导人类走向文明之路。蜜蜂的神话故事,让它与我们的生活和心灵距离更加亲近。

如同图书的生产过程,蜜蜂(编辑)在此中起过渡的连接作用,它既属于野蛮世界(未经加工处理的稿件),又属于文明社会(三审三校后可印制的书稿),在当中起着不可或缺的作用。编辑的工作都草蛇灰线一般或显或隐地牵带着图书的出版流程,编辑就像蜜蜂一样,既采撷能释放灵感的花蜜,悉心遴选(改动字句、调整语序、核正差错和疑问),又不会被过于鲜艳的色彩和过于美妙的花香(各种外界诱惑,如权、色、钱)所困扰,化身专业工蜂(复合型编辑)。所以,蜜蜂和编辑一样,工作并不仅是表面上看到的简单地采集花粉,而是用唾液合成蜂蜜(收集材料,堆砌材料,而是将已有材料加工和转化),让花粉产生更多的附加值(为图书的内容和形式增色)。从另一方面讲,编辑工作不但适用于文字性的案头工作,也适用于各类科学研究,像蜂蜜一样不懈努力地下苦功和保持提升的自觉性是最应坚守的。编辑用“实际工作”四字体现职业的固有属性,如采蜜般把审读工作作为精神食粮,既酿造琼浆玉液(提升书稿质量),又靠蜜汁滋养自己(汇集到的知识和信息可为己所用),一边建筑蜂房(为一本书增值),一边向里面灌蜜(为后续的其他工作打基础)。因此,蜜蜂是一个与众不同的隐喻。

《新工具》书影

蜜蜂不同于蚂蚁和蜘蛛

蜜蜂在科学领域早已树立下了威望,前有亚里士多德,后有培根、斯威夫特等人。而培根在《新工具》(1620)第一章中阐述道:“实验家像蚂蚁,只会采集和使用,推论家像蜘蛛,只凭自己的材料来织成丝网。而蜜蜂却是采取中道,从庭院和田野里的花朵中采集材料,再用自己的能力加以转化和消化。哲学的真正任务正是这样,它既非完全或主要依靠心或精神的力量,也非只把从自然历史和机械实验得来的材料原封不动、囫囵吞枣地累积在记忆中,而是借助智力把它们进行转化和加工。”所以可知,蜜蜂(编辑)的工作态度和体现方式与枯燥地重复(蚂蚁,或者老年人般喋喋不休)和自以为是地宣称创造精神(蜘蛛,或者年轻人的自命不凡)不同,它在两者之间选择了一条标准的中庸之道。

在编辑的实际工作中,蜜蜂型的坐标价值更得到直接体现。编辑本人从业前的学习和社会经历也许可以比作循香撷蜜那样的“本能”。实际上,依靠这份“本能”操作一两本所学相关专业的书稿应当游刃有余,但编辑本人终究要面对各种类型、各类专业,甚至各式背景的作者,在此情况下,单靠学校里学到的那点专业知识就显得十分单薄无力了,且不说所学专业的具体学科有多么大的知识涵盖面。若不能在实际工作中边做边学,不断补充未知领域的新知识和新技能,从而提高执业水平,可以说,编辑和蚂蚁、蜘蛛没什么两样。从另一方面讲,蜘蛛也确实很有天分,不可否认,不仅网织得中规中矩,几何图案看起来也十分漂亮,但那只是无意识地机械重复,它的工作价值必定和像蜜蜂一样孜孜不倦地工作的编辑有云泥之别。蜜蜂(编辑)靠采蜜为生,不仅在每一朵花前都认真地留在身影(提出修正意见、提升书稿质量、安排工作程序),不会破坏花朵(保持书稿的设计思路,不改变风貌),而且会进一步传播花粉(宣传营销图书),酿造蜂蜜和蜂蜡(打造新的图书品种)。蜜蜂(编辑)不同于在偏之一隅生存的蜘蛛,自给自足、守候式的桃花源生活恐怕不仅会等来小小的蚊蝇,解决一时的口腹之欲,更会迎来灭顶之灾,因为脆弱的蜘蛛网实在不堪一击。

《物性论》书影

奋力振翅,边做边学

还要说回卢克莱修,其著作的《物性论》第三篇记载了他和老师伊壁鸠鲁的对话,将他自己比喻成一只采蜜的蜜蜂:“从您的书本中,啊,贤名远播的您!正像蜜蜂吮吸繁花盛开的林地的每朵花,我们也采撷您闪光的语言来滋养自己。”蜜蜂必定要在切身探寻花朵之时,才能确知花中的蜜汁尚存几许,不亲身体会一番就只能自我束缚、裹足不前了。正因为如此,编辑的审读工作必然存在举步维艰的过程,每个编辑都不可能是全知全能型的通才,本身既有熟知、感兴趣、愿意尝试的鲜活领域,也有很多略知、不了解、一窍不通的陌生地带。怎么办?简单说来,只能边做边学。从手头的书稿中汲取新知识,像与“艰深的伊壁鸠鲁学说”达成和解,走进书稿,审读好一本书,才能饱尝一种花香的甘美,洞悉一种独特的芬芳。

翻书前只懂一点基本的哲学知识,不了解蜜蜂这种生物,更无法从法语译文标题上立刻界定出二者之间的所有联系,因此,只能先带着诸多不解和疑问跟“蜜蜂”亲近一番。其实任何知识,一如自然科学和社会历史类著作,都已有诸多的前人著述,值得了解的知识也都被先贤们至少探知和发现一些端倪,延伸的相关学科也有存在的基础,所以编辑本人大可不必对手头的书稿或膜拜不已,或踯躅不前。在此种情况下,只要有铺开自身全部不足的勇气和行动即可。

回头想之前的编辑工作,对细致性的疑问必须随时查问,切忌放过。其实,也只是有幸在特殊的节点上集中精神,与书稿文字相互撞击出闪光点才发现了一些关键性的疑问,展现出的也不是编辑工作的全部奥妙,但每一个编辑的具体工作都实实在在地体现在日常的点滴工作中。通读这本《蜜蜂与哲人》后,本人自然也增长了关于蜜蜂、关于西方哲学史的相关知识。蜜蜂与神话、与宇宙学、与神学、与政治学、与社会科学、与超现代主义理论的关系,书稿中都分章列节地逐个阐述,对此前未涉猎过的知识也让编辑在这次通读工作结束后建立了新的感观认识。特别是第五章内容,讲到“蜜蜂让古人与今人和解”这部分内容似乎能隐约窥见中国西汉末年开始的今文经和古文经的学派纷争。有趣的是,东西方这场争论的高潮期在时间上也相差无几。蜜蜂也从神话故事里重要角色,先变成宗教改革的对象,又作为显微镜下观察的研究目标,但始终没有丧失身上的迷人魅力。阅读文字与蜜蜂吐故纳新,各有所得。

付出的心力总会给予回报,真正的蜜蜂比象征性的蜜蜂和诗意的蜜蜂更高一筹。可以说,蜜蜂虽不是完美的化身,却在弱小身躯中展示出惊人的力量;编辑虽是万千种职业的一员,却比更多人具备超前的理论和实际操作能力,既扭转书稿的局限和不足,又避免越俎代庖的危险,在审读中成长出新的见识和技能,又用甜美的品位和感性滋养自己。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为拥有编辑这个身份感到骄傲。嗡嗡嗡,嗡嗡……

皮 埃 尔 - 亨 利 · 达 瓦 佑

本书作者之一,哲学博士,巴黎索邦大学哲学教授、巴黎哲学学院院长、法国哲学培训学校终身教授、法国第四大学哲学与社会学研究中心主任、法国《社会学》杂志编辑委员会顾问。主要著作有《越来越好和越来越坏:超现代专栏》《代际战争会发生吗》《启蒙时代的黎明》等。

弗 朗 索 瓦 · 达 瓦 佑

本书作者之一,法国里昂大学哲学硕士,后学木工和养蜂术,1984年获农业(养蜂专业)证书,在法国中央高原开辟祺芙露养蜂场。2000年起开设养蜂夏令营和周末培训班,给中小学生提供养蜂知识和体验。

编辑 陈冬云

(作者:梁萍)
免责声明
未经许可或明确书面授权,任何人不得复制、转载、摘编、修改、链接读特客户端内容
推荐阅读

读特热榜

IN视频

鹏友圈

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