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生活｜深圳人，今天你“复工复产”了吗？

“今天，你上班了吗？”疫情之前，几乎没有人会问这句话，因为上班是人们生活的一种常态，但是新冠肺炎疫情的发生打破了这种常态。抗疫初期，有部分人为击退疫魔、服务民生坚守岗位，但更多行业只能暂时歇业或转为云办公。随着防疫工作形势不断向好，疫情得到有效控制，复工复产已经成为深圳生活的主题词。

口罩之下，深圳人对于工作的热情正在“报复性”增长。今日，我们带着这个问题，去看看不同行业深圳人的上班故事。

“失业”85天，影院员工职业生涯的“至暗时刻”

近两万个包装完好的一次性医用口罩仍然滞留在电影院的货仓里，和体温枪、消毒水、酒精等未开封的防疫用品一起，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这是4月17日，曾远峰“失业”的第85天。

26岁的曾远峰是深圳东门一家电影院的值班经理。今年初，受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7部春节档影片均在1月23日宣布撤档。广东省更是发布紧急通知，全省影院春节假期暂停营业。接二连三收到消息的曾远峰通过公司提前储备了两万个口罩。他原本打算，等假期结束后，在检票时给每位看电影的顾客赠送一个，“预防病毒传播”。但没想到，至今一直没用上。

3月，随着疫情放缓，深圳大部分公共场所陆续复工，但电影院的复业迟迟没有消息。“没有营业，我们这帮人现在就是处于‘失业’的状态。”曾远峰坐在办公室茶桌前，看着正在煮水的茶壶，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今年除夕，曾远峰的同事陆续买票返乡，家在梅州的他选择留在深圳。停业期间，曾远峰和几名员工轮流值班，每天到影院转上几圈，看看仓库里的货品保存情况，给影厅的放映机通电，播放几段公司的广告，测试设备能否正常运行。由于影院所在的商城紧邻马路，曾远峰担心夜晚会有小偷和流浪汉来影院盗窃，他索性从宿舍抱来一床棉被，睡在办公室里的沙发上。

在曾远峰的手机里，有一个汇聚了全国各地电影院从业者的微信群。每天，微信群里都收到不少来自同行的吐槽和抱怨，甚至还出现走投无路的老板在群里“送影院”。“有一些影城，老板不要了，卖不出去就直接送给你。当然可能还有一些附带条件在里面，比如这家影院的欠费也由买家来承担。”曾远峰说，这段时间对国内影院的老板而言，是最无可奈何的时候。他所在的影院也遭遇了有史以来最难的一次，去年12月，为了取得最优惠的房租折扣，公司调集各种资金，一次性付清了这家影院的全年租金。“这是老板最后悔的一件事情。”曾远峰有些哭笑不得，“今年的租金全部交了，现在想‘脱身’都不能脱了”。

在疫情影响下，全国1万多家电影院在今年春节期间同时关闭，错失了一年中票房收入最重要的“春节档”。据经济日报报道，数据显示，2020年初至今，有5328家影视公司注销或吊销，是2019年全年注销或吊销数量的1.78倍；今年前两个月，影院类企业新增不到8000家，与2019年同期相比，新增数量下滑25%；全国影院票房几乎归零。

有人在逃离，也有人在想方设法努力熬过这段“至暗时刻”。曾远峰最近在微信群里发现，有影院临时变身“影楼”，通过出租场地做起婚纱摄影的生意。而晶报记者走访了解到，不少深圳的影院都在线上推出了套票预售、小食售卖的活动。南山区某影院推出了饮料和膨化零食的组合套餐，顾客可通过微信下单，选择自提或邮寄到家。深圳某大型连锁影城推出限量观影套票，99元礼包里包含了4张电影票兑换券，2张特惠购票券和2张爆米花兑换券，有效日期为重新营业的半年内。

电影院的“至暗时刻”，同时也是员工的无助时刻。“其实没想过会停业这么久，还以为就几天时间。”曾远峰说，影院一名女员工已经独自在宿舍住了两个多月。起初她想着只放几天假，没有回家的打算；后来眼看复工遥遥无期想回家的时候，老家为了防疫实行“封村”，无法进入，她想回也回不去了。还有更多的影院员工身处外地，此时此刻他们是否正在一个新的岗位上工作，曾远峰没过问，也不敢问。

其实，曾远峰不是没想过先找一份兼职做。他看着路上奔波的外卖员和快递员，听说临时保洁员打扫一层楼可以赚200元，都不免心动。他每天拨出去几个电话，从朋友那里打听招聘的消息，但因为大多工作都需要长期任职，曾远峰不敢轻言答应。“万一还没做多久，影院就能复工了呢？”曾远峰依然抱着希望，“我们‘关门’之前要随时做好‘开门’的准备，现在只能等待。”

曾远峰在电影院机房检查放映设备。

复工46天，曾经七八锅糖水都不够卖，现在煮四锅就够了

马永利正在厨房忙碌着。火炉上正煮着由莲子，薏米，绿豆等6样食材组成的五果汤，这是马永利煮的第四锅糖水了。“以前煮七八锅糖水都还不够卖，现在人少了，每天煮四锅就够了。”4月15日，从中午12点起，马永利就一直待在店里。因为达不到疫情前的客流量，空闲时他就坐在店内喝茶。

这一天，是马永利复工的第46天。自1999年以来，马永利便一直在白石洲卖甜汤，他的潮汕甜品店成了附近居民喜爱的老字号，一碗五果甜汤便是店里的招牌。去年，因为甜品店所在位置面临拆迁，马永利将店搬至了白石洲的另一处位置。“现在店租需要9千多，比起去年涨了1千多。”他说，成本的增加，让许多人拆迁后选择不再开店，可自己还是选择了坚持。

“好无聊，在家待了一个月，但开店也没有什么人。”马永利说，由于疫情影响，2月份他都没有开店，直到3月1日才正式复工。但是因为店开在城中村里面，小区、城中村实行封闭式管理的一段时期，村外的客人进不来，只有靠村里的熟客帮衬。那时，店里也只提供外带和少量跑腿外卖订单，经营状况并不理想。

马永利的情况只是疫情之下餐饮业的一个缩影。据国家统计局统计，2019年全国餐饮行业收入为4.67万亿元，增长9.4%，其中15.5%的收入来自春节期间。但是中国烹饪协会于2月12日发布的《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期间中国餐饮业经营状况和发展趋势调查分析报告》显示，疫情期间78%的餐饮企业营业收入损失达100%以上。仅在春节7天内，疫情已对餐饮行业零售额造成了5000亿元左右的损失。

承受不住疫魔打击的部分餐饮企业，不得不以遗憾的姿态退场。1995年成立的粤菜餐厅丹桂轩，作为深圳老牌的茶楼，是市民选择“叹”茶的好去处。但是4月，位于香蜜湖的香榭里分店却宣布停业，有网友感慨“感觉上次吃的时候还要排队，怎么突然就结业了”。而1998年在华强北开业的醉翁亭，因其菜品特色与地道的徽菜口味成为深圳早一批的网红店，也没能等来春暖花开。3月1日，醉翁亭贴出告示，“因新冠疫情影响，造成资金链断裂，即日起停止营业”。

在如此艰难的时刻，发展外卖业务成为了大部分餐饮企业的“自救”方式之一。但是，在这件事上，马永利又有着自己的坚持。女儿提议要上线外卖平台，并帮忙处理上线外卖平台所需的手续，但马永利不同意，“甜汤要好吃，烹饪时间不能少。”他认为，外卖需要的是高效，而自家的甜汤需要品质保障，自己不希望为了压缩时间而放弃品质。“为了这件事，我老婆还在跟我生气。”

不过，马永利对于品质的坚持，也得到了顾客的珍视。“之前，有一个深圳北站的订单，送过去都要五十多块，但是人家就是想吃一碗甜汤。”说起这件事时，马永利眼角带着笑意。虽然他的甜品店至今没有开展外卖服务，但是有一些老顾客会特意使用跑腿服务到店购买。

马永利手里的汤勺搅拌着正在沸腾的甜汤。此时，一位外卖骑手上门取餐，他是替福田区的一位顾客来跑腿的。甜汤舀进小锅，被快速切片的姜薯落入锅中，再打一颗鸡蛋，快速搅拌。这一连串的动作，马永利已铭记在心，融入汤内的也许还有自己内心的坚持。

如今，进入深圳小区、城中村，只需要出示“深ｉ您”健康码，马永利的甜品店里来自村外的客人也慢慢多了起来。虽然现在的营业额只是疫情前的一半，但马永利相信，疫情结束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马永利正在厨房准备食材。

“兼职”51天，在“共享员工”的回流中走向生活常态

4月14日下午4点，位于市中心皇庭广场内的盒马鲜生（下称“盒马”）里，顾客慢慢多了起来。赶在下班高峰期到来前，身穿蓝色制服的陈鹏鹏正在场内整理货架上的商品。他高瘦而安静，黑框眼镜和口罩遮去大半张脸，但依然可以看到他工作时专注的眼神。在盒马，他和大多数场内员工一样，都被称为“小二”。而他还有另一层身份，是在疫情这个特殊时期诞生的，叫做“共享员工”。

陈鹏鹏原本的工作，是一名厨师，今年29岁的他从事这一行已经六七年了。疫情突然来袭，让原本应该在1月底返岗的陈鹏鹏不得已继续待在汕头老家，等待复工的消息。随着复工的时间不断被推迟，陈鹏鹏开始有点着急了，在家快一个月了，公司发放的基本工资不高，他在深圳的房租还得继续交，而且不工作人也“闲得长草”。就在这时，公司发出了一则通知，告知员工有兴趣的可以安排到盒马面试工作。

当曾远峰所在的文娱业、马永利所在的餐饮业等一系列行业遭受疫情“精准打击”的时候，盒马、沃尔玛、叮咚买菜、京东到家等生鲜电商流量却出现了井喷式的增长。记者从盒马了解到，春节期间全国两百多家盒马门店迎来线上线下双增长，特别是线上流量大增，是去年正月的2.8倍，比节前消费最高峰也涨了1倍多。而全国沃尔玛门店则在春节期一周（2020年1月24日- 1月31日）内累计售出3000吨肉类、5400吨蔬菜、11000吨米面粮油，同时，沃尔玛门店O2O销售业绩同比增长440%，山姆会员商店O2O销售业绩同比增长470%，“沃尔玛到家”销售业绩同比增长3200%。

业务量激增，但部分员工因防疫工作需要未能及时返岗，导致大量商超线上线下都出现了“用工荒”的情况。向餐饮、文娱、配送等歇业企业“借”员工，“跨界”合作，成了这些急需人力补给企业的创新“双赢”之举。2月，沃尔玛向社会发出邀请，欢迎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的企业员工到沃尔玛全国400多家大卖场、社区店和山姆会员商店“上班”；2月3日起，盒马与云海肴、探鱼等17家餐饮和配送企业实行“生态用工”的做法。

陈鹏鹏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顺利通过了盒马的面试，于2月24日开始了“兼职”生活。作为一名年轻人，又有过商超打工经历，陈鹏鹏经过短暂培训就能快速上岗，负责一些较为简单的工作。每天，在商场开门前，他会根据货架上售罄或新进产品的情况进行上架，在后场接收到同事发来的补货需求，他会将相应的产品补齐，整理货架上的产品、核对产品价格信息等也是他工作的一部分。闲时，他会跟盒马的同事请教工作，也会跟来自其他企业的“兼职”同事聊聊天，相互鼓劲。

盒马深圳区域人事经理郭璟瑶介绍，最高峰的时候有近500名“共享员工”在深圳盒马上班。盒马根据深圳人社部门提供的协议合同范本，与员工及借出企业明确权利义务关系。在疫情时期，沃尔玛中国也与全国各地超过160家商户开展“共同用工”项目的合作，主要岗位包括电商拣货员、理货员、鲜食员工、收银员、迎宾员、推车员等，全国范围内累计入职“共享员工”超过1.5万人。

记者采访的那一天，是陈鹏鹏“兼职”的第51天。此时，包括他在内，盒马皇庭门店在职的“共享员工”仅剩3名。“深圳盒马大约九成的‘共享员工’已回到原有岗位，与此同时，盒马的员工复工率也达到了99%。”郭璟瑶说道。随着防疫工作好消息频传，社会各行业的复工复产脚步正在加快，“共享员工”的回流也预示着社会经济生产正在回归常态化。

记者从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获悉，疫情发生以来，市人社部门积极做好重点企业用工保障，扎实推进援企稳岗政策落地实施，全力支持企业复工复产，确保就业局势保持稳定。据统计，截至今年3月底，全市就业人口规模1128.57万，阶段性缺工问题基本缓解。企业复工率、复产率分别为94.8%、97%，高于全省平均水平（86.7%、94.8%）。2-3月，已为全市79.56万家企业减免社保费共90.55亿元（不含医疗和生育保险），预计总减免额度将达212亿元。

今天，你上班了吗？

“谁会陪伴影院直到复工的那一天，要到开门的时候才知道了。”虽然艰难，曾远峰依旧期待着与同事在重新营业的影院中重逢，一起迎接想念电影院的观众们。

“我打算再做10年才退休。”马永利说，自己做了20年甜汤，眼前的困难终会过去，这店还会开下去。

“我还是希望可以快点回到原来的岗位上，很久没进厨房手都有点‘生’了。”上周日，陈鹏鹏在盒马“兼职”的短暂工作生涯画上了完满的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