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出版家隐地:老读者跑掉了 新读者不来了

台北市厦门街113巷，是有名的文学小巷。巷头住过余光中，那篇收入语文课本的著名散文《听听那冷雨》意境，就是源于厦门街；巷尾住过王文兴，被列为20世纪中文小说100强的《家变》，就是在“纪州庵”写成。

纪州庵是台北市定古迹，经过整修成为艺文场所，定位为“文学森林”，每天都有作家和文艺家的讲座。

纪州庵宁静雅致，王文兴当年在此写出《家变》。

巷子里还有两家著名的文学出版社，“尔雅”和“洪范”，是作家和文学爱好者的聚集之地。如今，巷子里那颗高大壮硕的百年雀榕依旧茂密，余光中和王文兴早已搬离，作家们啸聚的场景也难寻觅了。文学繁荣的时代已经过去，但“尔雅”和“洪范”，依旧在那条巷子里坚守。

厦门街巷口那颗高大壮硕的百年雀榕依旧茂密

日前，记者走进位于厦门街113巷的尔雅出版社，采访了“尔雅”发行人，著名作家、出版家隐地。

尔雅出版社和尔雅书房，就隐藏在厦门街小巷里。白先勇的《台北人》林海音的《城南旧事》以及王鼎钧“四部曲”，都是在尔雅出版的。

尔雅，台湾文学类出版社的“五小”之一

隐地本名柯青华，年轻时英俊潇洒，一心想演电影，还参加了电影公司的试镜，笔名“隐地”就隐含“影帝”之意。不过，最终“影帝”没当成，“隐地”却在文学出版界赫赫有名。台湾的文学读者，书架上总有几本“尔雅”版图书。他本人也是著作等身的高产作家，出版了56本书。前两年一个突发事故，让他患了眼疾，右眼几乎失明，创作力却反而更加旺盛，仅2015年就出了3本书。

隐地在38岁时创办尔雅出版社，2015年是尔雅创办40周年。40年来，尔雅一直坚持纯文学出版的道路，出版700多部书，与“纯文学”、“大地”、“九歌”、“洪范”并称为台湾文学出版的“五小”。余秋雨、白先勇、王鼎钧号称尔雅的“三大男高音”，在台湾拥有广大的读者群。

台湾文学出版界繁荣时期的“五小”。前排右起：尔雅的隐地，纯文学的林海音，大地的姚宜瑛，九歌的蔡文甫，以及后排左一洪范的叶步荣。

近年来，文学出版日渐萧条，尔雅仍然能以每年12本的进度，在勉力维持，并一直坚持纯文学的品质，风格和水准40年保持不变。

尔雅的出版，只是从前的十分之一

读特：尔雅经历了台湾文学最繁荣的时代，谈谈这40年出版的历程和现状？

隐地：尔雅出版社创办40年，前13年（1975年到1988年）最赚钱，是如日中天的岁月，一本书卖10万本是常有的事。接下来的15年少赚点，后面7年基本收支平衡。真正惨的是最近5年，简直是直线降落。其他出版社也差不多，整个行业就是这么个趋势，出版业不知如何是好了。

背后的画是楚戈作品，隐地特意让拍这个背景。

现在尔雅的出版，只是从前的十分之一，以前印1万本的书比比皆是，现在1000本都不容易卖掉。我也在调整自己的心态，一本书印1000本，我能接受，就是对作家不好意思。

这几年书店在一家家地关门，不但没钱给你，还要把它拿走的书再吐回来。任何一家书店关门，我就要还钱。现在倒也好了，书店关的差不多了。

最大的危机不是老读者跑掉，而是新读者不来了

读特：什么原因造成文学书卖不动了？

隐地：原来10个人买书，一下子9个都不见了。最大的危机不是老读者跑掉，而是新读者不来了。以前台湾小学5年级的学生就会开始阅读我们的书，慢慢会变成我们的读者，一直到大三大四，刚工作的那几年会跑掉一些，但成家立业以后，还会回来。就这么个规律，读者很稳定。

现在的问题是，稳定的读者跑掉9个，而现在的学生1个也不过来，他们拿着手机就感觉快乐得不得了，读者接不上是最大的危机。

他们也知道尔雅很有名，偶尔老师也会带小朋友来出版社翻翻书，他们也会喜欢，可一会儿就又忘记了，阅读文学的氛围已经没有了。

隐地迄今写作出版56本书，2015年在眼疾状况下还写了3本。从来不用电脑，至今还是爬格子。只是眼疾后字写得更大了。

电子阅读都是吃“大拼盘”，读书的深入性没有了

读特：尔雅有没有在电子化出版方面发展？

隐地：尔雅这几年也因应数码化潮流，对一些书推出电子版，在手机阅读器上也能看到尔雅图书，但我对文学书的电子化并不乐观。手机里花样百出，阅读器上看几页，就被别的东西吸引走了，很少有能在里面慢慢看完一本书的，年轻一代的阅读很碎，都是吃“大拼盘”，读书的深入性没有了。我很担心，现在的学生将来写个完整的叙述都不会，接收的东西都是碎片化的。

读特：文学出版这么不景气，您是怎么维持下去，还能一直保持每年出版12本新书的？

隐地：我们之所以还能生存，是因为前面有赚钱，买了些房子，这些房子我也不出租，除了出版社办公用房，其他房子就是摆书，作书房。我有最坏打算，真有一天发薪水都有问题了，卖掉任何一户，养活几个员工10年没问题。这几年出版社收支算下来，每年都少亏一点，但还没严重到卖房子。

读特：对尔雅的未来，您有什么打算和安排？

隐地：尔雅是个传统的文人出版社，我本身也是文人，做一辈子出版，是我的爱好。对版权之类的，看得很淡。 我的3个孩子工作都很好，都有自己的事业，没必要进入这个行业。我对文学出版有兴趣，他们未必喜欢。将来我身体不行了，就学林海音，利利索索结束，把版权都交给作家，书捐给图书馆。

2015年文坛还是有人开出红盘

读特：对2015年的文学出版怎么看？

隐地：2015年是文坛和出版业最冷的一年，特别是文学书，让创作人和出版人郁闷到了谷底。但日子还是要过，只能互相鼓励，希望新的一年会有转机，所谓否极泰来。

就以2015年来说，看来奇惨无比的文坛，还是有人开出红盘。譬如萧飒，交出30万字长篇《逆光的台北》。还有王定国，他的长篇小说《敌人的樱花》获了多个大奖。希望从萧飒和王定国这两股安静的力量，可以对抗社会上喧嚣的声音，让大多数沉默的群众，找回昔日读小说的愉悦。

另外，文学出版再怎么冷清，还是有一批对文学忠实的读者，出版文学纸本书不会消亡，优秀的文学出版社一定会一直存在下去。

隐地办公室堆满图书。

来源 深圳特区报

编辑 刘思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