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分经济问题与经济学问题

人类在生产生活过程中，必然要面对吃喝拉撒睡等经济问题。经济学就是人们在回答和解决这些形形色色的经济问题的过程中所产生的理论体系。

搞经济研究的人，应该区分两类问题：经济问题与经济学问题。

顾名思义，凡是与经济生活相关联的问题都是经济问题。吃喝拉撒睡、生产、分配、消费、全球化、知识经济等等，无不是经济问题。人类要生存，经济问题总要相伴随而存在。

但经济问题不等于经济学问题。经济学问题是相对于经济学的存在而言的。首先要有经济学理论，然后才有经济学问题。人类在生产生活过程中，必然要面对吃喝拉撒睡等经济问题。经济学就是人们在回答和解决这些形形色色的经济问题的过程中所产生的理论体系。

那些能够证实或者证伪既有的经济理论，又或者用既有经济理论暂时解释不了的各种问题，就是经济学问题了。通过回答和解决这些问题，能够增加我们的经济学知识，增强我们对于经济运行的认识。概言之，经济学问题是涉及为经济学武器库生产和加工武器工具的问题。经济问题不一样，那是利用经济学武器库中的武器工具来解决现实矛盾的问题。

好的经济问题，不一定是好的经济学问题，甚至连经济学问题也不是。反过来也一样，好的经济学问题也未必是好的经济问题，甚至谈不上是经济问题，至少不是重要的经济问题。

什么是好的经济问题呢？那些与国民经济以及日常经济生活密切相关、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好的经济问题。比如时下热门的贸易问题，农产品供给问题等等，都是好的经济问题。这些问题，与我们的生产生活密切相关，迫切需要我们给予解决。但解决这些问题，不一定能够增进我们的经济学知识，不一定能够增强我们对于经济运行的认识。

什么是好的经济学问题呢？通过回答这样的问题，能够改变众所周知的学问，或者改变我们对于世界的认识。一般来讲，发现能够证伪既有的经济理论，或者既有经济理论解释不了的现象和行为，就是发现了好的经济学问题。这往往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好的经济学问题，要能够一般化来解释广泛的经济现象和行为。发现好的经济学问题，要求熟悉既有经济理论。

科斯的问题是典型的经济学问题。新古典经济学讲，市场能够有效配置资源。科斯于是问：既然市场能够有效配置资源，那为什么还有企业存在？在企业内部可不是通过市场交易，而是以行政命令的方式在配置资源。这个著名的问题及其答案，从基础上改变了传统经济学，根本改变了我们看世界的方式。科斯的这一问，促使我们关注约束条件，深刻反思是不是只有满足新古典边际等式才是帕累托最优，而任何对于这样的等式的偏离都代表了对于帕累托最优的偏离。要知道，效率问题可是整个经济学的中心问题。然而科斯的这个典型的经济学问题，我们很难说它是一个经济问题，至少不算一个好的经济问题吧。

阿尔钦和张五常问：为什么加州优质的红苹果远销他乡？这个问题，也很难说是一个好的经济问题。但通过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可以知道固定费用如何影响商业行为，并且可以一般化来解释配额的影响，以及其他极其广泛的经济现象。这无疑是增进了我们对于经济世界的理解，因而就是一个好的经济学问题。

中国经济学界，似乎感兴趣于经济问题，但无兴趣于经济学问题。看一看各种学术刊物发表的研究文章、各种基金所资助的研究课题吧。不是说这些研究不重要，而是说它们基本上是经济问题而不是经济学问题。

有很多问题，不仅不重要，不仅不是经济学问题，而且是蠢问题。假如问题是经济学基础假设的题中之意，那么就是蠢问题了。诚如弗里德曼所言：“试图从经验上估计企业的生产成本是否最低是愚蠢的，因为根据定义，企业的生产成本总是最低的。”同样的道理，问垄断是不是低效率的，问家族企业是不是低效率的，这些统统都是愚蠢的问题。

当然，我们要知道，在不同人那里，同样的问题是可以成为不同问题的。钱颖一讲：受过经济学训练和没有受过经济学训练的人的差别在于，前者心里有一些参照系，后者心里却没有这样的参照系。一些经济问题，在那些受过训练的人那里，就成为经济学问题了；但在那些没有受过训练的人那里，则仅仅是经济问题而已。

回答这样两类问题，都是研究。但准确地说，前者是研究经济，后者才是经济研究。

（作者系浙江财经大学教授）

编辑 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