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严歌苓|永远用清醒和谦恭的态度去写作
读特记者 韩文嘉/文 齐洁爽/图
2019-11-09 23:01

她写过奔赴战场的文工团女兵,写过劳动改造的知识分子,写过在海外挣扎求生的少女,写过当代都市舞男,而如今,她笔下的主人公又多了一群小动物:叫小黄的不知品种小鸟、能上山上树的矫健母鸡,装在竹篮里坐上火车的猫咪、还有命途多舛的松狮“壮壮”……11月9日,知名作家严歌苓带着新书《穗子的动物园》作客深圳读书论坛,并接受了读特记者的专访。

在文学与影视中自由行走,中文与英文写作中随意切换,作品热销多年却仍谦恭地说自己是“边缘人”——在专访中,这位履历丰富、著作等身的作家与记者分享了她对写作、对文学的看法。她说,她喜欢突破自己的写作,也会更新自己使用的语言,但她不会去拔高写作的意义,“我就是靠写字去挣生存的人”。

“是动物的故事,也是家国历史”

记者:您的新书《穗子的动物园》是关于动物的故事,为什么这次会想要写这样的一个题材?

严歌苓:我本人特别爱动物,从年轻的时候就与动物打交道,在童年的时候我外婆家养很多的动物,有兔子、鸭子、鸡、猫、狗。后来我在成都军区到草原上演出的时候,因为有的地方汽车开不进去,我们要骑马去一些地方,有时候要走一二十里,所以那时跟马打交道特别多。我发现,马是特别跟人亲的,而且马的眼神里的悲哀、疲惫都是让我感觉特别感动的,所以我写了长篇小说《雌性的草地》,里面就写了两匹马。

为什么会写《穗子的动物园》这本书呢?因为我有一个狗叫“壮壮”,它的生命特别坎坷,它就是从深圳来的一只松狮,因为它咬了别的狗还有人,它主人就把它给了我,在北京历经了多次“打狗运动”,都存活了下来,后来我还把它带到德国去治眼病。“壮壮”去世给我留下了深深的创伤。当时,我的编辑就说,你对壮壮那么深的伤痛,应该写下来。我就从写壮壮开始,回忆起这么多年跟动物的接触,它们给我留下的记忆,就成了这个集子。

这本书,既是我对家庭和时代的一个很好的记忆,也是对我那些动物的最好纪念。

记者:感觉您的作品很多都是在书写个人的经历,其实您是怎么样进行创作的选材呢?

严歌苓:我的故事来源很丰富,我喜欢听别人讲故事,如果我觉得他们的故事里有打动我的地方,我就会不断地去做功课,不断地去加深了解。我一再说过,人群里那种不太爱说话的、比较沉默的那个人,你们要当心他,他可能会把所有人讲的故事都记下来。我就是那个人。比如说一桌人吃饭,有很多人在七嘴八舌讲他的事,我就听,听到里面有很多有趣的东西,逐渐就会变成我人物的细节、行为、话语。

“我就是每天靠写字去挣生存的人”

记者:您曾经说过,您非常享受作为一个“边缘人”的状态,有一种“自我放逐”的感觉,作为国内最知名的作家之一, 为什么您会有这种感觉呢?

严歌苓:我现在在德国肯定是边缘的群体,在文学界呢,每次提到我都要加一个“华语写作女作家”的头衔,一再提醒我是在这么一个群体的。其实我觉得我很乐意这样子,保持一个清醒和谦恭的态度去写作。我不会觉得我是一个什么灵魂工程师,写字是我的劳动,我就是每天靠写字去挣生存的人,这就是我对自己的定位。

记者:在各种现实的压力之下,人们读书的倾向可能更加偏实用主义,能沉下心来读文学,尤其是严肃文学和纯文学的越来越少。您如何看待文学当下的人文意义和社会意义?

严歌苓:我觉得这就是我们现在生活的一个缺陷。 我认为,我们还是要留下一点时间来给阅读,哪怕每天可以读半个小时、20分钟都是特别好的,而且不是读那种碎片式的,是读好的文学。生活快越是浮躁,越是要给自己的心灵点时间。

记者:现在快节奏的生活之下,人们可能更多的从影视改编当中来速读文学,您是如何看待如今文学和衍生的关系?

严歌苓:拿我自己来说,有很多改编作品的观众都变成了读者,越是好的导演,越能把一群人从影院带到书房。而且我觉得读者永远是比观众少的,这是在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时代都这样。读书本身是一件比观影和看电视要更加高尚的审美活动,而且要求参与这个活动的人,一定要有主动地去审美的能力和定力,这俩者缺一不可。所以读书人本身就是这么一群人,这群人在任何国家都不是最多的,但这一群人永远是素质最好、内心最丰富的。我不担心影视改编会影响对原作的理解,因为想去读书的人,看完影视以后还会去读书。

记者:您谈论过语言的成长和变化,现在我们经常接触很多新的流行语或者网络语言,您是在写作中尝试使用这些语言吗?

严歌苓:我经常会去读世界上最好的小说家都在写什么,包括我读很多英文小说,看他们把英文又写成什么样了。语言也是有生命的,也会成长,一种语言的成长里面很快会形成流行和时尚,但是不具备审美价值的又很快会被淘汰,通过小说家、诗人的写作把流行的东西变成文明的一部分,让这些具有审美价值的语言能够固化下来,流传下去。我不会排斥好的流行语或者网络语言,比如“抓狂”,它很形象,很贴切。但有些不准确的我就不会使用。另外我要看我运用在哪个时代的作品里,比如《金陵十三钗》改编成电视剧,有一句话我就坚决要他们改掉,那句话是“你不就想晒我的丑闻吗”,“晒”这个词用在这里一下就让人出戏了。每个年代都有自己的语言,这是写作时特别要注意的。

记者:您最初的报告文学的写作经历,对后来的创作有什么样的影响吗?

严歌苓:我觉得报告文学对我是一个很好的起步,因为你要做到怎么样从生活中去得到题材,然后去采访,深挖这个人物和题材,得到细节,然后尽量写得有声有色。如果功力好的话,可以挖掘出典型性和普遍性的深度,把人物写作达到一种艺术的高度。所以这是一个很好的训练。

读书月让城市的气质逐渐改变

记者:您之前有几次到过深圳,能谈谈对这座城市的印象吗?

严歌苓:上世纪80年代我最早来到深圳,就感到这座城市很“粗粝”,很“躁动”,大家都在赚钱,后来我近些年再来的时候,印象就非常好,当时我来签书,发现深圳的读者有那么多,深圳的读者又那么热情,他们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有一定的教育水准的,这让我对深圳的印象完全变了。

记者:您参加过深圳读书月的活动,这项活动开展了20年,其实也很大程度提升了读者的品味和水准。

严歌苓:深圳有这么大的读者群体,我觉得与读书月这个活动还是有很大关系。读书月很大程度上倡导了读书的活动,而在其他很多地方,读书没有被提到这么高的高度上,所以你看这里的书城,就比其他的什么地方都热闹。大家来书城里逛一逛,无意中读到一些什么、发现一些什么,我觉得都是收获。

见习编辑 许舜钿

(作者:读特记者 韩文嘉/文 齐洁爽/图)
免责声明
未经许可或明确书面授权,任何人不得复制、转载、摘编、修改、链接读特客户端内容
推荐阅读
读特热榜
IN视频
鹏友圈

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