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合一亭
侯军
2021-06-04 13:17

美景在亭外

天下亭台楼阁,虽各有妙处,但万变不离其宗:或以亭台点景,或以楼阁揽胜,无非是聊助山光,暂远红尘而已。近日偶赴香港中文大学拜会金耀基校长,不想却引来一次小小的“文化之旅”,所观者,正是建成不久的“天人合一亭”。

“天人合一,本是中国先贤提出的一个哲学范畴,怎么用来命名一个亭子呢?”上山路上,我不禁向金校长发问。

金校长笑道:“这个亭子的诞生,原本就是起源于钱穆先生的一篇文章《论天人合一》。”

我蓦然记起,前些年学术界曾热烈讨论过钱穆临终前写下的最后一篇文章,就是《论天人合一》。这篇文章也被学人们称为钱宾四老人的“文化遗嘱”。一个如此深奥的哲学命题,如何能用人造景观来表现呢?这实在是一个高难度的课题。金校长说,惟其高难度,才显出建筑艺术的高妙――你到了亭子那里,一看就知道了。

“天人合一亭”建在一座小山上,山虽不高,却是绝顶。环望四围,天地开阔。远眺对面的马鞍山,一抹如黛;近看山下的吐露港,碧海连天。观斯亭也,一池清水,二树横斜,游人步入亭间,则奇景顿现:那池水宛如一面天镜,将人影倒映水中,一时间,人面在水,水面生人,虚实交映,似幻似真。而背景则是一片湛蓝,说不清是蓝天还是碧海,真个是水天一色,浑然一体。如此景致,岂不正是“天人合一”之真谛?置身其间,你不得不佩服该亭设计者的构想之奇特,寓意之深刻。

钱宾四先生乃一代鸿儒,对中华传统文化精研致深。当其生命之火将烬、万籁趋于无声之际,竟然心灯独朗,灼见洞明,以不容置疑的断语,发出至理宏论:“中国文化过去最伟大的贡献,在于对天、人关系的研究。中国人喜欢把天与人配合着讲。我曾说天人合一论,是中国文化对人类最大的贡献。”当1990年钱老先生写下这段文字时,他已经96岁高龄了。他把毕生所学所思所悟所得,最终归结到这看似平常的“天人合一”四字真言中,可谓深思熟虑、水到渠成。文章既成而哲人其萎,只留下后人的无限景仰与怀念。钱老先生本是香港中文大学之新亚书院的创院院长,他的这一“文化遗嘱”,自然牵动了香港新亚众多学人的心。于是,历经两任院长的精心谋划,数位建筑家和艺术家的通力合作,终于在2003年夏天建成了这座颇具纪念意义的“天人合一亭”。

金耀基教授也曾担任过新亚书院院长,且与钱宾四先生有着深厚的情谊。他对这座亭子能在自己的校长任内落成,自是欣悦异常。来到亭前,他又是给我拍照留念,又是指点着各个方位,让我观赏最佳的景色,高兴得活像一个孩子。忽然,有几个青年学子结伴而来,他们认出了金校长,兴奋地提出要和自己的校长合个影。金先生爽快地答应了,他领着学生们找到那个最能体现“天人合一”境界的角度,一面等着我来按动快门,一面给这些年轻人讲解着“天人合一”的道理。照完相,金先生依然意犹未尽,他又把学生们引到那块镌刻着《论天人合一》全文的石碑前,一再嘱咐他们要好好读一读这篇了不起的文章……

素书楼

“一方寻常山水,倘若有幸栖息过一个高贵的灵魂,那么这山这水也会被点染得灵光熠熠,四处生辉。”这是我在1996年春拜谒钱穆先生在台北的故居“素书楼”时写下的一段文字。今天,站在“天人合一亭”前,我不禁重新萌生了同样的感受。不是吗?这座寻常的山头,不正是因为有了一个高贵灵魂的环绕,它才生发出如此深邃而玄妙的魅力么?难怪金耀基教授要把这一寻常小景,堂而皇之地誉为“香港第二景”,斯言信哉!

(原标题《天人合一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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